这点上雪吻是拎得清的,她明白扶桑是在担心她,也没有那么尖锐地拒绝了,她收回目光,盯着自己脚下,之前华而不实的月纱软履已经换成了正常的鞋,现在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半晌,她轻声说:“可是我不能一辈子待在你们的羽翼下被保护呀……”
这话轻飘飘的被扔出来,效果重如千斤,扶桑竟然诡异的感觉到自己被触动了。
其实有什么不能的呢?他、星渊和辰翎,就算单独拎出来,哪个不能护她一辈子呢?
关键是人不愿啊,扶桑心想,到底是雪凰,刻在骨子里的便是不想用这种方式居于人下才对吧。
扶桑这个老傲娇,绝不肯承认自己竟然被他家雪小雀儿说动了,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儿,出口就变了样。
“也不是不行。”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雪吻听到轻声笑了下,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晶亮亮的,像是朝阳的万千光辉汇聚而成的神采飞扬。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们的爱护啦。”雪吻说:“可我并不想这样呀。”
哎,果然还是说出来了不是?扶桑这次是真的无言以对,直接投降了,他坐在雪吻身旁,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幽幽开口,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
“那就当,去学吧,我们雪小雀儿是凤凰,总不能真的当麻雀呀,别怕,我护着你。”
扶桑说完看着雪吻,下一句话立马破功:“但是雪小雀儿,这件事你还是要跟辰翎商量,不要因为一些奇怪的攀比心就闹别扭。”他捏了捏雪吻的鼻子,笑着说:“辰翎还是很关心你的。”
雪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是两码事。”
不过,话虽这么说,在她撂下这么一个听起来似乎是前路茫茫的伟大决定之后,情绪还真的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也不气了,也不怨了,那点儿因为一些有的没的对辰翎生出的怨气竟然巧妙的化为了她想要做百鸟之王的动力。
她甚至主动回了锦阳宫,但是也可能是因为觉得有些无理取闹,她没有直接去找辰翎。
辰翎再次过来其实是无意识的,走到门口也没个她会在的心理准备,他知道人在扶桑境,甚至能隐约猜出她为什么会突然闹这么一出。
这么些天以来他除了忙,想的也不少,最重要的便是试图逼着自己看清自己,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为什么坐在这里,他没忘,该完成的事情,他甚至自觉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可是这么久了他才猛然发现,即便他一直知道眼前懵懂的雪吻就是当年那个雪凰,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把两者混淆。
这其实是个很混乱的问题,都说斯人已逝,百鸟之王雪凰的一生早就终结在了那片染血的荆刺林中,可是很奇妙的,魂魄转世成现在的雪小凰,她可以是雪凰,也可以不是。
辰翎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徐徐图之,可他也一直没发现,这个重生路子走岔了的雪小凰完全超脱在了他的计划之外。
也只有到了现在他细细想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将她和以前划分开来的。
神界难得的雨天,淅淅沥沥的,像是有预兆一样的打湿了几方心思。
辰翎站在锦阳宫门口,抬头看着牌匾出神。
该不该去找她呢?也许那天就该直接把她找出来吧。
那一叶障目的白痴法术,他其实一进扶桑境就看出来了,只是人家明显躲着你,你当真还要上赶着去找人家吗?看好书khshu
反正辰翎不会。
这大概是另一种奇怪的别扭吧,可是再怎么着,两个人都晾了这么些天,微妙的冷意早都把身边的人扎得透透的。
锦阳宫的人看他们帝君每天晨昏定省的来,看一眼就走,表情阴沉的像棺材板儿。
神官那边也不好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帝君脾气就变得非常不稳定,原本还能勉强压下去的火气,倒是毫不掩饰的全部发出来了,搞的一帮神官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辰翎扔出神界。
至于扶桑和星渊,二人身份较于旁人特殊的多,也就尴尬的多。
这段时间每天直面尴尬的扶桑看着辰翎打卡一样的沉着脸来他这看一眼,说些有的没的,然后回去,问也不问雪吻,当然这个时候雪吻通常都躲起来了。
星渊段位高太多了,对此置若罔闻,跟不知道似的每天来带着雪吻学学这个,玩玩那个,主要是带她长见识,什么也不问。
四人之间达到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平衡,这个平衡在雪吻想通了自己未来要干什么的时候,就顺势而破了。
想的太入迷,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辰翎,几缕湿发贴在脸侧,这个时候他那些凌厉的棱角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他没带守卫,他向来不喜欢这些排场,也不在意自己形象会不会因此崩塌,主要心里有事,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个被抛弃了的小狗狗似的。
突然,门开了。
难得的雨天,雪吻和星渊约好了去净池,听说那里长出了金莲,她也想见识一下,结果刚出门,就猝不及防的和幽魂一样在门口罚站的辰翎撞上了。
九重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雪吻能去的地方和辰翎常去的地方高度重合,可是算下来,他们俩却也是真实的有快一月有余没有见过面了。
雪吻:“……………”
辰翎:“……”
眼前狼狈的人使得雪吻勉强辨认了一下才确认是辰翎,她状似淡定道:“帝君?您怎么站在这里?”
辰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中有转瞬即逝的一抹傲娇,随后他发现自己的面子里子早就和这一副被雨淋得湿透的形象一起离家出走了,傲娇没有任何意义,才有些尴尬的掩饰了神色,问了一个非常没有水平的问题。
“嗯……来看看,这些天去哪儿了?”
此话一出,成功的把天聊死了,雪吻当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愣是看了他半天,才僵硬的把伞举过去为他遮雨。
她淡淡开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淋这么湿要生病的,帝君出门,身边都不带人的么?”她顿了顿,嘟囔了一句:“您高贵冷艳的形象呢?”
这是个好台阶,辰翎不傻,顺着就下了。
“没带,什么形象?”
雪吻撇撇嘴,拽着他的衣袖把人关进屋,门儿一关,才给星渊带了信儿麻烦他去那换的衣裳。
还真是个嘴硬的人,雪吻靠在门外的时候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