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翎不动声色望着他,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中,这样看过去,一个斜躺在宽大的靠椅上,另一个坐在一旁,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黑影率先打破沉默开口:“你都不想辩解一下?”
“辩解什么。”
炽翎坐的是离火殿主位,椅子也是十分宽大,整个人躺进去都没有问题,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窝进了椅子背对着外边,甚至打了个呵欠,仿佛完全不明白黑影在说什么。
“那女子的死与你无关。”
“我知道。”炽翎淡淡道。
“那你为何不反抗?他们那般对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你是神兽,如何受得住这阶下囚一半的对待?”黑影这样说着似乎有些愤愤不平的意味,整个人也十分不正常的激动起来,语调都有些颤抖了。
炽翎轻轻睁开眼,却并未转身。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我为何要反抗呢?”炽翎背对着他冷静的说,“今天死了个白茸能赖在我身上,明天也许就会有个紫茸、绿茸、蓝茸,他们想要栽赃我,就永远不怕找不到理由。”
“是啊,是啊……”黑影焦躁地重复着,炽翎甚至听到了他起身下地的声音,听到他凌乱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他的背后。
“那你这么坚持是为了什么?神界这般对你,你却要以德报怨?神兽都这么高尚?”
黑影的声音从炽翎背后慢慢爬过来,冷冷的声调钻进耳朵,炽翎侧身朝里躺着一动没动,半晌才答非所问了一句。
“你为何这么在意我是不是被公平对待?”他虽然看不到黑影的表情,却在说完的一刹那感觉到了他微窒的呼吸。
于是炽翎继续试探道:“我早就告诉你了,你这么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不会臣服于你,更不会因为这所谓的折磨就被你蛊惑,我有自己的坚持,想必千年来你早都看透彻了吧。”
炽翎慢慢坐起身,还是保持着背对着黑影的姿势,轻声说道:“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非要这样拉我下水不可?”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常了,炽翎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受到一阵无端的邪风,然后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炽翎慢慢转过身,环视空空如也的大殿。
他走了吧……又或者,只是隐没了身形藏在哪出暗中窥探。
不过今天这番对话让炽翎对一切有了新的看法,同时也让他对那个黑影的身份更加起疑。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过那个黑影,但是不公仍旧在继续,甚至变本加厉。
只是由于找不到炽翎被魔族洗脑的切实证据,对他的审判一拖再拖,但是关于他的流言已经传遍了九重天,更是没人敢靠近离火殿了。
除了锦墨和雪凰。
虽然事情僵持不下,但也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把铡刀。再后来,在他可以被探视的时候,雪凰和锦墨便每隔一段时间去看他,开始总是一起去,后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份总是岔开时间过去了。
而炽翎的情况也不怎么好,雪凰每次去都能看到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情绪不稳。
他本属火,有着一身热烈张扬的性子,老实说并不是能适应这样困兽一般的生活,无端指责他不怕,流言蜚语他不惧,却在这漫无边际的禁闭之中渐渐地磨毛了心境。
在极端心性不稳的情况下,他便是显得更加焦躁。
雪凰和他越来越无话可说,每次去只能沉默的望着他的背影,这样的情况下,原先不管有什么想要说的,也被一一淹没在了现实中。
直到那一天。
雪凰难得为琐事烦扰,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近三个时辰才匆忙赶到离火殿,还没进门就被里面惊天动地的摔东西的声音吓到了。
她驻足听了下,里面好像是在争吵打架,伴随着桌椅翻倒、杯盏碎裂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炽翎愤怒的吼声。
她赶忙推开门进去,这次和她第一次在浮光殿见到的不一样,这次是真实的满地狼藉,活像有人刚刚在这里殊死搏斗了一番。
而炽翎站在狼藉中央,身上的衣裳碎的碎烧的烧,显得斑驳不堪,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他背后拖着一对儿巨大的翅膀——那是炽焰凤凰的双翼,仍旧燃着明艳的火光,但是却是无力的垂在垂在地下的,还点燃了几根桌椅的残木。
“炽翎!你怎么了!?”雪凰一惊,赶忙跑上前去搀扶他,却发现他身上有伤,就像他刚刚回来那个时候一样,新添的伤口淌着血,看着无比的惨烈。
见她靠过来,炽翎第一反应就是皱着眉头把她推远了些,同时出言警告。
“离我远点。”
他气息还不太稳定,声音嘶哑,一听就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跟谁打架?”
雪凰还想再过去,却发现自己被炽翎布下了结界隔开了,于是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赤脚踩过地上的狼藉碎片回到主位坐下,连自己脚下已经被碎片割出血了都浑然不觉似的。
“你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对不对?”雪凰问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说?”
坐下之后,炽翎缓了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冷笑一声,抬眸望了一眼雪凰,“与你无关。”
为什么不说呢?炽翎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事情太超脱与想象,也许是一环扣一环让他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也许是不想让无关的人卷入其中,总之,他看着雪凰,终是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搪塞。
他抬起头,面前的雪凰分明是一个人站在那,可他却看到,在雪凰的身后渐渐浮起一个虚无的人影。
那影子薄薄的就像清晨的雾气凝成,他不再黑暗,透着光芒甚至能看清细节——在他的脸上,扣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将他的眉眼隐没在银色的冷光中,只留有一个尖尖的下巴,和两片薄唇。
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