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座空壳一般，定定的看了床顶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扶着青儿勉强站住，披了一件披风，缓慢的朝门口走。

“老爷，原也没什么要紧事，”嬷嬷似乎没想到颜思齐会来，讪笑到，“今儿是小二公子的生辰，老夫人想着郡主好久没跟府里人一起吃个饭，便让老奴请郡主去。”

“不过，老夫人要是见了老爷定会高兴的，”嬷嬷又立马接着说到。

颜思齐皱着眉头，说出的声音冷到了极致，“……走吧。”

“父亲，”一个尚虚弱的声音响起。

老嬷嬷惊讶：“郡主出来了？”

“外头风大，怎的让你家小姐出来了？”颜思齐道。

“父亲，您忙公务，我去吧，”颜年开口。

颜思齐半晌，张了张嘴，要说什么。

颜年感觉自己扯起了一个难看的笑，“您走吧。”

颜思齐看着颜年，突然惊觉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匆匆走了。

他看见颜年站在门口，身子瘦弱的很，明明脸色苍白，站都快站不住，却扯着笑看着他。

他的女儿明明该是跟他的夫人一样温柔亲近的人，明明仿佛昨日还怯怯的满怀期待的给他看自己的功课，是什么时候眼里都是疏离，一字一句都想把他撇的远远的。

他为什么在颜年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颜年看着颜思齐远去的背影，敛了之前所有可笑的心思，挂上颜三小姐的皮，轻声说到：“嬷嬷稍等，容我更衣洗漱。”

“郡主还请快些。”

颜年走近屋里，在梳妆台前缓缓坐下。

“郡主还发着热，如何去英华堂？老爷既然说了，郡主怎么不让老爷去？”青儿看着颜年病怏怏的样子，心里不爽快，“也不知道二公子一个小孩儿，过什么生辰。”

颜年没说话，神色都未变。

蓝芷瞧了一眼颜年，接过青儿手里正在绾的发髻，“青儿，你去打盆水来。”

“哦，”青儿没看出什么不对，乖乖的去打水了。

蓝芷轻轻的梳着颜年的头发，“郡主不要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有些话说开了反而更好。”

蓝芷心细，几乎是看着两人的关系转变的。小时候，颜年想多见见自己的父亲，每天苦练先生教的功课，要是颜思齐见了，只淡淡的一个点头，便能高兴好久。

后来，慢慢长大，从下人婆子那儿听了许多闲言碎语，便乖巧懂事的不总往颜思齐跟前凑了。

但每年都费尽心思的给颜思齐准备寿辰，只需颜思齐随口说一个好，便也能高兴许久，又开始想下一个寿辰。

然后一直这样，直到满心欢喜的嫁进煜王府，又失魂落魄的回来，再跟颜思齐说话，便不见昔日父女的样子。

学着颜思齐的样子，惜字如金，双方仿佛都靠血缘才维系着这不牢固的父女关系。

颜年还是不说话。

这么多年，颜思齐不愿见老夫人，老夫人拉不下脸来去见颜思齐。

十几年来屈指可数的见面，好像都是因为她。

老夫人有时想见见儿子，一时冲动想解开这么多年的隔阂，都会为难颜年，但等自己儿子不请自来，老夫人还没好好说话，就因为颜思齐不冷不热的态度，又闹得不欢而散。

她本无所谓，又何必让别人替她难受。

颜年穿戴好，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才一瘸一拐的走到英华堂。

今儿闷热的很，她出了一身汗。

颜年听着里边的人跟老夫人通报，又见小丫头过来唤她们进去。

颜年进去，扫了一眼在坐的人，齐氏脸黑的吓人，颜思国也在，也对，今天沐休。

“颜年给祖母请安，”颜年蹲下行礼，腿颤颤巍巍的差点立不住。

“郡主可真是身子娇贵，”颜如莹一如既往的嘲讽开口，“行个礼好像祖母把你怎么的一样。”

“莹儿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况且年丫头如今是郡主，没个规矩。”颜思国开口。

又笑呵呵道：“听说三丫头前个儿落水了？怎么样？身子可好些？我听说还是瑾王爷救了你，日后可得好好登门道谢，瑾王爷也是青年才俊。”

颜思国这人，从小性子顽劣，被老夫人宠的无法无天，后来听说惹了事，去军营待了几年，才平息下来。

颜老爷子走后，就转去了兵部，别的屁事不成，倒是溜须拍马那一套学的甚好。

如今人已中年，却还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他迫不及待想看看正主的反应。

颜年还未说话，便听见齐氏声音冷漠，“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呆在府里不要随意出门？！”

颜年垂下眸子，心想为什么前些日子她那么花心思讨好齐氏，如今这随意一件事，不论对错，不明缘由，她便又能不高兴？

“怎么不说话？！”

齐氏盛着怒气的声音拉回了颜年的理智，谁管她生不生病？她是颜家三小姐。煜王妃，太子妃，永乐郡主都算个屁。

“祖母，是颜年的错，和顺公主几次三番邀颜年前去，颜年一直推脱怕遭人诟病，”颜年一副惶恐的模样。

齐氏见颜年的样子，稍微舒心些，却又听见王氏冷笑道：“不愧是郡主，这么大的面子，怕是昭庆公主也没这么大殊荣，劳烦和顺公主三番两次下帖子。”

齐氏听出了不对，火冒三丈，“跪下！！”

颜年坦然跪下。

“母亲莫气，”颜思国连忙说到，“儿子看了，瑾王爷为人可靠，三丫头若有这意思，瑾王爷倒比之前那个靠谱多了。”

“混账！”老太太勃然大怒，“你就这么着急嫁出去？不惜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攀权附贵，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学到的东西？！枉做颜家人！”

颜年跪在地上，却听不进去齐氏盛怒的声音，只觉眼冒金星，周围哄闹的很，那些难听的字眼一个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胸口闷的恶心。

许久，手被拉住。

“郡主，走了，去吃饭了。”

颜年茫然抬头，那张和善的脸满是褶子。

“郡主？”那人很是担忧，“怎的还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