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清冷的黄昏。
在那个医院里。
临死前的尹木靠在病床上,紧紧握住尹龙的手,告诉他:“拥有人类记忆的机械体不可控,不要轻易尝试”
这是他这一世父亲,初代仿生人工程师说的话。
身为仿生人的真正创造者之一,尹木的话相当有权威性。
尹龙把这话记了许久。
但后来
时间可以磨去血肉生物的许多记忆,让人淡忘那些曾经。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陆文。
堪称完美的杰作。
“怎么不逃了?”陆文问道。
“金蝉脱壳吗?”尹龙笑了笑,脸上的干枯皮肤挤在一起“同一个手段,用多了就不新鲜了,何况确实是输了。”
输给了自己创造的仿生人。
几十年的布局化作泡沫。
或许是挫败感吧,所以尹龙不再逃了。
“有什么想问的吗?”
“关于00她是假装失忆对吧?她知道我忌惮她,所以装作失忆,让我可以无所顾忌继续计划,方便你行动。”
“对。”
得到陆文肯定的回答后,尹龙没什么问题了。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真正见面,但互相早已十分了解。
后续的处理不需要由陆文经手。
莫乌市所属部队进入深坑底部,将尹龙控制住。
事实上。
经过陆文简单计算,这个老家伙已经没几个月能活了,现在这身体,不会有太多反抗的余力。
魏伯安下到坑底,他瞥了眼大门内的尹龙,随即问道:“这次确定是真的尹龙吗?”
“确定。”
“怎么确定的?”
“靠感觉。”
“感觉?”
一切结束。
尹龙被关押起来。
经过后续检测,确定这是真正的他。
这个老穿越者身上有无数个秘密,仅仅是穿越这一项就足以让人心神向往,还有他一身的机械技术、其余才能、在永生方向的进展等等
陆文或许会在几个月后,这个老头临死之前见一见他。
不过现在,他需要认真享受生活。
00再次将权限分享给了他。
世界各地开始重建。
人们也清楚了陆文就是九号。
三足鼎立的世界格局正在缓缓成型。
“仿生人第三城与第四城正在建立,分别是西方与东方之外的无人区”
“地底势力开始搬迁,经多次检查,90的污染区已经安全,辐射指标正常,适合生存”
“九座城市共同签署环境治理条约,争取在未来一百年内攻克无人区”
一个月过去。
整个世界步入正轨,有条不紊发展。
贝克城外。
无人区。
陆文开着一辆老旧的越野车,零号坐在副驾驶位。
黄沙滚滚,肆虐的沙尘拍在车窗上。
目的地很快到了。
是那座空寂的废墟城市,零号主身的所在地。
那个玩具小机器人依旧没变,黑色漆壳脱落,机械表面锈迹斑斑,一瘸一拐,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搜寻食物。
城市的中心广场上,干瘦的小男孩尸体躺在无数腐烂的食物中。
时光仿佛在这里定格。
唯有流逝的黄沙能令人感受到些许生命的温度。
陆文指了指城市的高楼大厦。
“就在这里吧,以后别出来了,如果你想继续活着,我可以定期给你提供蓝血。”
“九号,你让我在这里等死,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陆文缓缓回到车上。
他关上车门,外界黄沙飞扬。
“区别在于,你想现在死,还是等到电量耗尽再死。”
说罢,陆文驾车离去。
天空中有他的眼睛。
零号走不出,这座城市是她永远的监狱。
也或许并不是永远,五年就必须换一次蓝血,就看零号是否能忍受岁月长久的孤寂了。
四月。
北方依旧大雪纷飞。
克里城郊区。
成片的枫树已经落了叶子,只剩下干枯的树干树枝。
白色的冰晶堆积在树枝上。
地面的积雪也有脚踝深,纯白雪堆下是厚厚的枫树叶。
江胖子穿着厚重的北极熊套装,站在雪堆里,胖脸冻得通红,一边呵出热气,一边教导浑身颤抖的路洋。
“像这样先在树干上选好位置钻孔,然后把金属插管放进去,在插管上挂一个大铁桶,枫树汁就会慢慢滴出来了”
路洋冻得瑟瑟发抖,一边跳脚,一边颤抖着问道:“江哥,咱咱们要呼多少枫树汁,才能熬出一公斤枫糖啊?”
“我也没熬过,可能四五十公斤吧。”
“这这么多的吗?咱们为什么不吃蔗糖?”
“你懂个锤子,主要是一种仪式感。”江胖子一巴掌拍在路洋身上,“你想想,大雪纷飞的时间,和爱人生活在温馨的小木屋里,每天就凿一点冰,割点枫糖,或者遛着猎犬去森林里打猎”
“可是江哥我是单身啊,想象不出来。”
“”
江胖子的婚礼就这样简单举行了。
在这个大雪的小木屋旁。
没有教堂。
只有一群亲朋好友。
很简单。
在大雪纷扬的时节,简单而温馨。
简约婚礼,这是新娘克里斯汀娜提出来的,她说他特别喜欢里菲比的婚礼,就在这样的大雪中,不需要太复杂,没有传统的繁琐礼仪,有一群朋友,快乐就好。
克里斯汀娜没有父母,所以陆文临时充当她爹,挽着她上场。
陆文还顺便兼任了牧师以及伴郎的身份。
分身多确实可以任性。
泛着温馨黄光的小灯泡挂在四周树木上。
木屋也被装饰得相当温暖。
所有人起身,脸上都挂着笑意。
飘落的雪花在空中起舞。
陆文挽着克里斯汀娜,在婚礼进行曲的音乐中,缓缓走进雪堆与亲朋组成的结婚礼堂,将一袭白色婚纱的新娘交给黑色西服的江胖子。
新娘与新郎相对。
扮演牧师的陆文需要开口了。
“家人们,朋友们,还有小猎狗”
“汪!”路洋抱着的小黑犬叫了声。
“感谢你们能够到场,见证这一场天赐的姻缘”
扮演伴郎的陆文在新郎一侧,他负责递上两枚结婚戒指。
夏初洛在新娘那边,穿着很简约的伴娘服装。
她这个月选了许多款式,各种花里胡哨,但最终还是选了一套简约的,不跟新娘抢风头,回归简朴。
婚礼很快结束。
众人聚在雪地里的篝火旁,火光闪烁着温暖,一侧的架子上是才猎来的猎物,身侧是陶壶装着的但
有说有笑,虽然北方天气寒冷,但气氛和谐温馨。
所有人聚在一起,这是很难得的一幕。
生活终究是要回归平淡的。
日常的繁杂琐事会淹没许多快乐。
夏初洛缩在陆文身侧,不停喝酒,时不时搓一搓白皙双手,脸颊可能是冻的,又或许是火光,被映得通红。
陆文低声道:“其实想穿漂亮点的婚纱也不是不行,你自己举行一场婚礼就行了。”
夏初洛闻言直摇头:“算了,懒得弄。”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来到五月。
去年的五月,陆文刚在黎梦的别墅外开机。
不知不觉已是一年。
物是人非。
有人结婚,也有人离婚。
陆文忙着各个城市的建设与资金周转,时而参与莫乌市的一些重大决策。
更多时候会他用一具分身在莫乌市的各个城区角落里转悠,背负双手步履缓慢,看一看人情世故,享受江博士所说的老年人生活。
重工业停止后的莫乌市少了阴雨与灰霾。
阳光多了些。
就在这天黄昏。
陆文与夏初洛在城区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凡世机修厂。
机修厂门口的长椅尚在,只是多了点斑驳。
云扬尚在机修厂里忙碌。
“你们离婚了?”刚见面,夏初洛打量几眼就看了出来。
“对。”
云扬也没怎么尴尬,坦然承认。
夫妻两个性格不合,早在战争结束前就商议离婚了,很和平,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
机修厂里噪音很大,机械声隆隆作响。
三人在门口说话。
斜阳照在残破的街道上。
遇到老朋友总是会多说几句。
夏初洛的朋友很多,人脉遍布整个莫乌市。
但陆文没多少认识的人类。
“以后赚的钱足够了,我想搬去第十五区,在靠海的位置修一栋房子,生活就简单点”云扬说了说他日后的打算。
“可以啊,刚好我就在第十五区担任总长,到时候给你走点关系。”
陆文到是习惯了动用小权利。
三人简单聊了十多分钟。
临别前。
夕阳西沉。
相遇总是偶然。
再次见面或许又是另一个偶然。
云扬看着有些犹豫,欲言又止,他看了看陆文。
“那个陆文你是不是有全世界所有人的地址?”
“对。”
“我想,想找一个人,可能不怎么好找,她也许改名字了”
这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陆文看了眼夏初洛,但夏初洛很适时避开了目光。
于是这事只能由陆文自己决定了。
他缓缓道:“她去了比较远的地方。”
云扬一愣。
“是别的城市吗?以前确实是挺远的,现在还好,九座城市没有隔阂了,她还会回来吧?”
绯红的夕阳斜照在莫乌市的轮廓上,让这座冰冷破烂的城市看起来多了些温度。
重型机械依靠在倾斜的高楼边,厚重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工人们在建筑废墟上来来往往。
陆文斜倚在机修厂门口,前方道路上人来人往。
红色落日就在道路尽头的天边。
遥远且模糊。
让这条城市道路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喧嚣而孤独。
他不知为何想起了沈先生笔下的边城,想起了那个老渡口。
还有那句比较经典的结尾。
“她也许明天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