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赫仑帝宫,重新回到马车上,尼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虽然这场对话总体并不令人满意,甚至可以说是突兀结束,但至少有两点结果是可以肯定的。
第一:他成功缓解了弗纳尔剑拔弩张的敌意,将局面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代价是他要帮弗纳尔去城外竖起一杆不同于泰伦斯的旗帜,收拢那些子爵,这也是尼尔本身就想做的。
第二:他的家人,从今天开始起就是弗纳尔手里的人质了,关于这点尼尔没有去说,弗纳尔也不曾提起,但那是双方都有默契的事情。
用家人作为人质,用要求打消疑心,最后让这位强大的女剑士洛巴赫跟在自己身边,连带还有一个卫队的兵力监视着自己。
尼尔付出了自由的代价,换来了一个掷骰子的权力,作为一枚位高权重的棋子,将自己扔在了弗纳尔和泰伦斯之间的争斗中。
而这个掷骰子的权力,最终能扔出几点呢。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朝着与赫仑帝宫相反的城外行驶而去,坐在车辕上的洛巴赫没有说话,这位女剑士从来都是一个聪慧的人,有着缜密而冷静的心思。
她明白尼尔为什么会把芙蕾拉出旋涡,更懂得这位公爵究竟是为什么而前来帝宫。
只是,洛巴赫永远不会多嘴,她懂得缄默的美德,也敬佩在这场只有胜者能生存的争斗中,去努力挽回并托举自己选中之人的尼尔。
那个叫做赫伊德的皇子,还真是走运啊。
洛巴赫凛然的眉峰一扬,手中马辔怒摧,血统优良的战马轰然踏碎了前方挡路的亡灵,向着帷塔伦城外行驶而去,那里便是她下一个所执行任务的地点。
巨剑上隐约闪动,由魔力织就的文字,清晰的告诉了洛巴赫她要做些什么。
这场争斗,就好比一场游戏。
而唯有强者才能成为玩家。
范恩弗朗兹张开双臂,对着大街前方的亡灵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澎湃如潮的魔力像是被塞入水潭的炸弹,在拥抱合拢的瞬间,随着弗朗兹的意志炸裂开来,带着沁染一切的血色,淹没了前方的亡灵。
滴答
融化的灵质似晶莹的水滴坠地溅开绚丽的花朵,原先地表的怨气在弗朗兹的魔力下,像是笤帚清扫垃圾一般被扔进了死亡的筐内。
“哈哈哈哈,真是难得的体验!”
飒爽的一扫金发,弗朗兹优雅的手掌按胸,对着前方那富有虚祖风格的华美车架行了一礼道:“你没受惊吧,美丽的小姐。”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外侧驾车的美貌侍女则是一言不发,只是警惕的看着一招扫完挡路亡灵的弗朗兹。
亡灵对于有实力的人而言,并非是什么值得恐惧的灾祸,除非出现类似亡灵聚合体,亡灵之中的领主,乃至于死灵术士一般的存在,否则战斗力还不如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有能力解决亡灵,修炼有格斗基础,以及基础念气感知的侍女,她的脑海中对于弗朗兹这个存在,其中代表危险的讯号不断放大循环,一方面难以控制自身出手的冲动,一方面又明晰出手即会死亡的事实,矛盾的焦灼几乎让侍女吐出血来,忍耐着这种诡异的扭曲感。
前脚刚刚将芙蕾小姐从家中带出,后脚就遇见了弗朗兹这样的强者。
是祸非福。
“虽有救援之举,但你和女性随意搭讪只会招致恶感,不知名的先生。”
突兀一语解开凝固的气氛,芙蕾的声音从车厢之中透出。
弗朗兹眼神微闪,豪迈大笑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想要搏小姐欢心而已,如果小姐开心的话,那么我想问个路,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问路?车厢内部皱着眉头,刚从眩晕中醒来不久的芙蕾,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脖子,表情写满了不信,不动声色的道:“问路总要有个目标,不知你想要去哪里?”
“我想去”
弗朗兹拉长了声音,充满恶意与戏谑的挑起了所有人的紧张感,在眼睛内倒映出芙蕾的马车之后,装潢朴素的马车驶来之际,朗声道出自己的目的:“第三皇子,赫伊德的宅邸。”
咔。
马车的钢铁车轮停止了转动,充作车夫的巴恩勒住马辔,停在前方这辆没有家徽,装潢华丽的马车后方,恰好听见了范恩弗朗兹的话语,目光一闪,手掌探开外袍问道:“殿下?”
“世上没有巧合,巴恩。”
车内的赫伊德拿着一本书,在元素灯的照映下,眉目间看不到分毫在柯纳德面前的青涩,比起之前那似乎拳拳诚心为了帷塔伦民众的热情,此时的赫伊德神情淡漠,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年,他手指划过书页,冷晒道:“去教教他常人问路的方式吧。”
巴恩无声一笑,身影携带狂暴的风息,从车架上朝着弗朗兹突进而去,在鬼手掌握下的短剑嗡声鸣动,带上了一抹紫黑色的火焰,随着巴恩拔剑出鞘而迎风猛涨,撩动着巴恩那苍银的发丝。
不过刹那,空气便被鬼神力量灼高了一度有余,燃烧起体内的气血,巴恩挥出一道难以逼视的青色弧光,向着范恩弗朗兹直斩而去!
侍女的惊容,疾风的呼号,都在范恩弗朗兹的眼中停滞了,他望着巴恩这一剑,手掌蒙上了一层混沌不明的光芒,冷笑了起来,自语道:“有意思。”
这一侧,巴恩对阵弗朗兹,而另一侧罗赫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同样是车轮停下,罗赫望着大街尽头那涌动的负能量风暴,以及手中拿着草叉菜刀之余,向着帷塔伦内部逃来的民众,眼神微微一凝。
“怎么了,罗赫下。”
躲藏在运金车厢内部的职员惶惶不安,主管大着胆子询问了一声罗赫,却只听见风声猎猎,像是有无数小锤子从四面八方敲击车厢一般,眼中带着惶恐与不安。
“没事。”
罗赫探手朝空一抓,握住那柄在负能量风暴弹反下,向着自己面门直飞而来的菜刀,反手一斩挥出明黄之色的地裂波动剑,撕裂了前方的负能量旋涡,让那在逃的三十余人得以来到自己身畔,眼瞳倒映出那在风暴中忽隐忽现,掀起这场杀戮之人的真面目。
不,确切点说,这玩意并不是人。
连绵的空爆下,怪异的尖啸响彻大街,被地裂波动剑撕开了负能量的幕布,露出狩猎者那结实狰狞的身躯,它咧开血盆大口,沉重身躯下方的碎石四溅。
如拳头大小的狰狞鳞片,坚硬欣长的锋锐犄角,还有那狂暴贪婪地红色目光,吐息中带着浓郁的恶意和暗属性魔力,像是弯刀一般的利爪对着罗赫缓缓虚握。
虽然不是十分确定,但根据罗赫从前身所获得的知识来看,眼前的怪异,是一种名为恶魔的生命。
被打扰了猎杀进程的恶魔,满盈杀意的目光似是要将罗赫嚼碎吞下。
足以在异次元生活的坚固身躯发出类似钢铁摩擦的声音。
收到阿斯特罗斯命令,自负能量之中以核心塑形的它,唯一目的便是不断的杀戮人类完成血祭,同时散播恐惧与混乱。
无所谓是否有人打扰,敌人也是血祭目标物的一种。
血祭!血祭!
连声轰鸣的剧烈地动,双爪扬起的恶魔骤然提速,几乎与声音等同的速度,带着地面飞溅的乱石朝着罗赫冲了过来,同时意欲收割前方那些逃跑之人的性命,完成高效的杀戮。
越是杀戮得多,它的智慧和力量就会变得更强,作为收割血肉的兵器,它会忠实完成阿斯特罗斯的命令。
哪怕,创造它的权力,是泰玛特所持有的领域。
恶魔的狰狞与强悍是毋庸置疑的,逃跑的民众望着地上那覆盖了自己阴影的犄角恶魔,露出了绝望而悲愤的神情。
在自己都没察觉到接受了这份命运的情况下,他们瞪视着眼前的罗赫,眼中写满了临死之人的善意警告。
跑,快跑,哪怕能活下来一个人也好,赶紧跑啊!
在逃跑民众的催促,与恶魔不加掩饰的恶意注视下,罗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缓缓扬起手中的菜刀。
在罗赫的认识当中目前帷塔伦主要的反动者是死灵术士,他想做的也只是车翻死灵术士,以及完成一些副业目标而已。
为什么麻烦总是会找上他呢?
罗赫很不理解。
以至于他甚至放弃了理解这种操蛋的事情,选择用更为直接的方式,将这些问题统统归零。
凄厉的尖啸声,在一道似河流横贯而至,冷光森然的刀锋下停滞了,犹如被掐住了嗓子的公鸭,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金属噪音。
“明明只是想去一趟贝尔玛尔的商铺而已。”
被淹没在噪音中的低语,在暴力的填充下充满了实质性的说服力,爆炸般的肌肉笼上一层赤红的光芒,罗赫单手擎刀,在一息不到的时间内,跨越了足有五十米的距离,动也不动的硬扛住了恶魔双爪的强劲攻势。
被力量碰撞掀起的尘埃,环绕在罗赫的身畔形成漩涡,随着他每一次的呼吸的停顿的无形力量,不断地变化磋磨着,像是河流里的暗沙,神异之景让周遭那些险死还生的民众,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魔,魔法师!?
还没等他们惊呼出声,恶魔怒吼踏地,犹如金属的臂膀沉重压下,想要将罗赫这个只有它胸口高度的人类压成肉饼。
咚咚咚!
剧烈震颤的地面,自罗赫与恶魔的交锋中心处荡开一层层圆环状的冲击气浪,但无论恶魔如何加力,罗赫始终都稳稳地站在那里。
不过凡铁,甚至不一定通体淬过火的菜刀,在民众眼前的这个青年手中,宛如神兵利器,一把菜刀如影随形,也不见怎么挥舞,但就是能准确的格住恶魔的每一次爪击。
眨眼空爆十余次,恶魔看着自己那仍然无法碾碎罗赫的手爪,露出了怀疑魔生的表情,就算它智商再怎么低,也本能的明白事情似乎有点不对?
“用点劲,没吃奶吗。”
以肩膀扛着菜刀,不断偏斜卸力于地,在全数接下攻击的同时,愣是保住菜刀没被打成废铁的罗赫,抬起头来对着恶魔不耐道:“就这种水平,也敢出来杀人?”
感受到来自于罗赫蔑视目光的恶魔,愤怒的再度咆哮,负能量在他的犄角上聚集,形成一个纯黑色的能量球,带着蒸干水汽的高热,对准了下方的罗赫。
它坚信,只要这一击打实了,不要说是罗赫这小身板,便是地面也要被熔出一条岩浆的道路。
只是,太慢了。
冰结的霜花自刀锋飘落,奔涌而至的横贯一击,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低温,斩过了恶魔的那对犄角,尖端部分凝结的能量,像是气泡般被湛蓝的刀光划破,随后直落下!
咯啦啦。
被一分为二的恶魔身体那空缺的界限中,浮现出罗赫冰冷的表情,还有那摧枯拉朽解离能量核心的冰冻菜刀。
没有挣扎与反抗,恶魔就像是一条被罗赫剖成两半的鱼生,干脆利落的倒在地上,化作犹如融蜡的一摊不明物体,软倒在那些被他追赶到此的民众面前。
而没有随之溶解,作为恶魔核心的一缕带着绝望气息的魔力,在失去构成的形体之后,在崩溃的状态下朝着罗赫撞了过来,混乱涌动着其中的能量,想要爆裂开来。
对此罗赫做出的回应,就是伸出自己的鬼手向前一握,在陷落在鬼手掌心的瞬间,蕴含绝望气息的魔力就像是被扔进了火焰的枯叶,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抽离了所有能量,化作了毫无意义的灰烬。
嗯,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罗赫握了握鬼手,觉得其中那股潜藏的卡赞意志壮大了一些,只是这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是好事。
说到底,这种奥兹玛画风的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帷塔伦,明明一个死灵术士加上大皇子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连恶魔和混沌使徒都要插一脚,卡赞肯定也不甘寂寞啊。
虽然没有上帝视角,知晓阿斯特罗斯已经降临的事情,不过罗赫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使徒的暗涌,而他本人只要还有这条鬼手,那么就与卡赞脱不开关系。
作为封印奥兹玛的关键,卡赞与这位昔日的同僚无疑是敌对关系。
也就是说。
罗赫的麻烦又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