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一夜的风雨消散,屋外天气晴好。
赵实辛劳了一夜满身疲惫,踏着晨曦回到了客栈。
“唔……早上好!”白嫩的包子脸上满是困意,杏眼迷蒙,还未完全清醒的林初被马力强制喊了起来,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地伸展着僵直的手臂和腰,习惯性地朝人问了声好。
“林初,快去漱口,我回来路上带了两屉小笼包,我猜你这小丫头肯定爱吃。”
“你等下!我马上就好!”她的眼睛,登地亮了,眼神也不迷糊了,瞬间驱走了困意,蹦跳着去后院打水。
“这丫头——”赵实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笑意。
从后头提着长刀出来的楚慈,眼神清明,今日一身锦衣,又是一副世家贵公子装扮,他肩头带着清晨的露水,冲着赵实递了个眼色,赵实会意,悄悄地附在他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
“大个子大个子,小笼包呢?”林初飞跑着迎来,白嫩嫩的手心摊开在赵实眼前,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儿。
楚慈眼神渐深,双手背到了身后。
“一路赶来,也有些凉了,怕是没有刚出炉时那么好吃了。”赵实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细致地展开,里头的包子个头小而饱满,隐隐能看到最薄的包子处晃动着的汤汁,可惜的是没有那丝丝缕缕的热气涌出。
“不碍事,包子凉了就不怕烫嘴了哈哈哈,我以前在扬州暂住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和我表弟去一品楼吃上一屉新鲜出炉的灌汤包,第一次吃的时候整个放进嘴里吞了下去,喉咙都烫哑了。”林初心有余悸地抹抹脖子,楚慈忍不住笑了一声,林初觑了一眼,他又马上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
“后来吃的多了,也有了些心得,得先捏着那小小的灌汤包扯出个口子,用嘴慢慢吸完里头的汤汁,然后蘸着镇江产的陈醋,再配上一碟切得薄薄的余姚榨菜丝儿,咬着是脆脆的响儿,吃着是咸咸的鲜,这时来上一碗白粥,正是适宜!有时会是大师傅拿手的虾仁馄饨,清澈的骨汤,洁白饱满剔透的馄饨,上头撒着小虾米和青葱丝,汤上飘着几丝泡开的紫菜,嘶——”林初回忆起从前吃香喝辣的时光,吸了下快要溢出的口水,“那叫一个鲜!”
赵实喉头滚动,大力吞了吞口水,发出的声响引得楚慈都侧目而视。
“小姐,今日出发,坐马车大约后日就能到了,到时候,我在至味阁订上一桌时鲜宴,这时候的扬州,泥鳅肥美,鲥鱼鲜嫩,腹中塞进火腿片和晒干的春笋,加些酒酿带鳞清蒸,甚是鲜美,再过些时候我们去太湖钓些白鱼,取肚皮肉加葱姜、虾籽、火腿片等鲜物一同蒸上,美不可言……”
“别,别说了,我口水快接不住了,走,马上走!我迫不及待想见小姨她们了!”林初拾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嘴巴,抄起小笼包背上包袱就要出门。
“等等。”楚慈侧身,伸出手拦住她。
“哎哎哎哎,”林初差点没停住脚步,身体就要撞上他的手,“你干嘛!”她气鼓鼓地瞪着楚慈,挡她吃饭者——好像真没办法对付眼前这位大爷,林初更气了,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
“我们护送你去扬州如何?”楚慈轻轻淡淡地开口。
“哈?”
“我们可没钱聘请提刑按察使司的大人们保护,大人你来江南定有要事要办,那么我们就此别过!”林初学着江湖做派抱拳,扯着还站着不动的马力就想跑。
“林……”赵实刚想开口,楚慈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嘴,低下头。
“我要是没记错,昨夜,我好想救了你的命?”
“你要如何?”林初戒备地抱紧了包袱,他不会是知道她这次出门带了她全部的积蓄吧?眼睛悄悄向上瞟去。
楚慈差点脸又绷不住了,拳头抵在唇角咳了两下,脸色恢复如初,“我对你那几块碎银子没有丝毫兴趣……”
“哈!”这下林初吓得抱紧了自己的肩头。
“想什么呢!”楚慈脸上的平静,裂了。
“我对你这个人也没有丝毫兴趣!”
“奧,那你说,你到底想干嘛?想让我怎么报答您的救命大恩?”林初这下不紧张了,倚着最近的柱子靠了下去。
“听说你姨夫是江南首富马运?”
“你想干嘛?”林初再次戒备地盯着他。
“我对你们家的财势没有兴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们此行下江南想要隐瞒行踪,除了漕运总督俞守良,也就你姨夫做得到了。所以,我要你,带我们进马家。”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初偏过头,斜睨着楚慈。
楚慈脸上扬起一个微笑,也歪头看着林初,“你可以试试,知晓按察使司密令的人……”手掌抚上腰间的刀,眼中满是威胁。
“你……”林初捏紧手心,心里的小人也举起一把刀,捅了楚慈一百下,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答应我,我的姨夫只是个规矩的商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伤害我的亲人们。”
“我答应你。”
“哼。”林初擦着楚慈走过,留下声重重的冷哼。
楚慈摇摇头,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厚道,欺负一个小姑娘,也难怪人家生气,罢了,进了扬州城,买些好吃的好玩的送她,小姑娘家的,应该很好哄吧。
他又想起了家里那条总是咧着嘴傻笑的憨狗儿,抬起头,清晨阳光下,少女白净的脸庞气鼓鼓地鼓成了包子,身旁的少年不知说了什么,少女倏地笑了,明媚的笑颜,比日光还灿烂。
他的心,起了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波澜,随即迈开腿跨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