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难忍的惨叫响彻整个青楼。

星光好像也被惊得抖了两下，藏在了乌云之后。

有人跪倒在地，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没有骨气地哀声求饶。

想象中的拳脚没有落下，耳畔的惨叫让林初的心下意识地抖三抖，手臂依然紧紧护着脑袋，闭上的眼睛悄悄撑开一条窄窄的缝，往外面的世界张望。

一人长身直立，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单手握住嫖客的拳头。

林初提着的心，在那一刻，安定了。

柔和的月华一寸一寸铺撒在他身上，宛若天神下凡。

只见那原本极其嚣张的嫖客，此时脸色惨白，额头肉眼可见的滴下豆大的汗来。

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兄弟……饶命……”

“滚。”

毫无温度的一个字，一贯的言简意赅。

那嫖客如闻天籁，咬着牙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瞬间跑得不见人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人影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拉下覆在面上的黑色面巾，月光下，露出一张如玉无暇的脸庞，正是楚慈。

他看着脚下两个狼狈的人，眉头刚蹙起，猝不及防，身上便挂上个人，他下意识伸手就要推开。

下一刻，他感知到胸口的衣襟有些濡湿，温度透过夏日的薄衫直直触及他的肌肤，心口，有些灼热。

楚慈低下头，怀里的姑娘娇娇小小一只，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体还在后怕地细微颤抖，咧开嘴放声哇哇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饶是楚慈，他能铁石心肠严刑拷打人犯，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面不改色，此时面对小姑娘的眼泪，他的心，也硬不起来。

迟疑着抬起手，宽厚的手掌有些笨拙地覆在林初窝在他怀里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滑下。

那次在京城，生死之间，也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却并未见她哭鼻子，楚慈只当她胆色过人。只是后来客栈里听马力说起，她像是大病了一场，那时心里有些歉意，她的伤病，有他一份责任。

一路同行来到扬州，再次厚颜威胁于她，也是逼不得已，心里的愧疚又深了一分。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楚慈也觉得不好意思。一路只想着如何哄她开心，减少罪恶感。还未来得及挑选一份精致的礼物赔礼道歉，他们便交了恶，再无交流。

楚慈又想起她满是怀疑和提防的眼神，也怪不得他生气，谁让她那样看他。

虽然自己是欺负压榨她多了些，可是除了她和犯人，他再也没有欺负过别人了，他楚慈也是个讲原则、尽忠职守的好官啊。她当真以为他是冷血无情的人，不问是非，只凭喜恶办事问罪吗？

可是此时，怀中之人的哭泣，让他怜爱又心疼，白日的气愤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楚慈见惯了林初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傻笑大笑，他爱看她笑，爱看她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像只胖乎乎的仓鼠，那样有活力的她，让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多了分不同的色彩。

大抵是自己从小循规蹈矩，周遭也都是板正的条条框框束缚着的人们，连他的亲舅舅，天下的主宰，当今的皇帝陛下，也要遵循着祖先的规制行事，林初的活力是他从未见过的异数，他想纵着她这份欢喜与天真，他想纵着她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地笑下去，他想……

“坏人走了……不要哭了……”话说出口，声音有些哑。

林初当真收了声，咬着下唇低低地抽泣。才止住血的唇又裂开了，苍白干裂的唇上添了一抹血色。

“哎，这是怎么了？”马骥小跑着姗姗来迟。

看着抱在一起的林初和楚慈，偏过头不看他们的露出个后脑勺看着天上月亮的莲生，马骥摸着脑袋想不出这里是发生了什么，让莲生光着胸膛靠在树旁。

楚慈转过头对他道：“先出去再说，刚才动静太大，引来了人看到了不好。”

马骥点头，搀起莲生，拢上他裂开的衣衫，这次动作有些熟练地将他扛上背，然后对楚慈道：“我知道丽春院后门在哪儿，跟我来。”

楚慈点头，抬手抱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就保持她在他怀中这个姿势不变，跟随马骥离开。

渐渐淡去的夜色朦胧里，四道人影悄悄离开了这歌舞升平暗潮涌动的青楼，顺着内城的环城保障河，一路踏离了灯红酒绿处处繁华的柳巷。

远处，不知谁家传来了高昂的公鸡打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