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我只顾埋头扒拉着餐食,礼貌的吃些,提心又吊胆的生怕凉公某一刻叫住我问罪,可一想到哪有国主会请带罪之人吃饭的道理,心情便放松不少。
没想到除了告诉我要将我送出宫之外,竟然真就如此简简单单吃了顿豪宴。看来救命之恩发挥来大作用。不过也多亏六王爷替我隐瞒下身份。回宫路上,我沉思于心底。
有些起风了,头顶那片天空褪去往常的色彩,缓缓暗下。
“天好像要下雨了。”我仰头看了看。
不远,一人锦带飘飘,手持佩剑,拧成股的绑发不为风所动,好似这人个性硬朗,坚守。
“伯公!”走近前,乙儿唤得一声。
“拓跋仕,你为何在此?”
“晚宴如何?”他避开我的问题,直入自己所问。
“无事,凉公只说要将我送回南凉。”我平静的告诉拓跋仕。
“除此外,再无他事?”听完我说的,拓跋仕也诧异。
“嗯。”我点点头。
“王爷可在?”
“在。”
“那……”拓跋仕呼之即出的话,被我堵了回去。
“不过大可放心,六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他所担心的与我如出一辙。
“如此,安然度之便可。”拓跋仕将佩剑换与另一只手。
天色渐渐变黑,今夜,不见星辰,凉州城比以往的夜更觉得冷飕飕的。
风在这狭长的城道里来回穿梭,长裙解带,青丝缕,皆凌乱于下。不等片刻,这天地如同罩上了银珠丝帘,彼此碰撞,引得沙沙作响。
果真下雨了,这雨水掉在身上很是清冷。
“小主,快走!”乙儿一手拉着我,一手遮着头。我猫着身子,尽量用广袖遮挡雨滴。
拓跋仕眼疾手快将罩衫脱下,搂过我,一把罩在我的头顶,我实实的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奔了一路,只看得见他手里佩剑上的掉穗慢慢打湿成结,抵至临阳宫门口,方才站直身得见人影。
“快进去吧,雨水太凉,当心染上伤寒。”跟前的拓跋仕满面雨水,那股绑发湿了个透底,顺着辫子一直流下颈,他随手抹去一部分水渍,我失措的对上他那剑眉星目。
拓跋仕闪开目光,接着又朝乙儿说道,“乙儿,快进去吧!”说罢,正着势离开。
我扯住他一边衣袖,“等一下!”
“乙儿,去拿把伞来。”
“好!”
“谢谢!”我将伞递给拓跋仕,顺口道上谢。
拓跋仕接过伞,不多言,随即离去。
回房,换下湿衣裳,才发现刚才套衫留在肩上忘记还回去了。乙儿端着姜汤走进来,“小主,我备了姜汤,赶紧喝下一碗,祛祛寒气。”
“好。”我走去坐下来,捧着手里暖暖的碗,腾腾热气熏在脸上,舒柔间让我想到刚才雨中那幕,不明微微扬起一丝嘴角。
“咳咳……”一旁的咳嗽声让我清醒来。
“乙儿,你也快喝一碗,免得着凉了。”我再倒上一碗塞给乙儿,她的手有些冰凉。
“不……我没事。”乙儿推搡着。
“如何没事,看你气色都不好了。”同她一起喝下姜汤,乙儿准备收拾碗盘。
“今日早些歇下吧,这些放着就好了,明日再收拾。”我催促着乙儿回了房。
夜再深了些,屋里那盅姜汤还热着,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也不知拓跋仕会不会喝姜水,他淋了不少雨,很容易感冒的。”我躺在床上看着衣柜前挂着的湿罩衫。
“要不然送些过去?”桌上的姜汤冒着热气,我找来一帆布严实包裹住,顺便带上罩衫。悄悄出了门。
雨后气温骤降,我走在路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这是在做什么?”恍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大远跑去给人送温暖,在现代,我几乎都没做过这种事。
“他护送我回来,万一感冒了,我还过意不去呢,毕竟是替我挡了不少雨的。”
“那我也不至于大晚上跑去吧,明天也可以啊。”
“及时防范于未然。”
自我否定又自我肯定,纠结一路,终还是到了长信殿。我在门口徘徊犹豫,这雨夜的风吹的我直哆嗦。我不敢寻人来通报,深夜造访,终归是不太妥的。茫然的在门外巡视一圈,我还是没能做出动作,捧着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罢。
“你所为何而来?”刚转身离走,那声淡漠的话语响起。
拓跋仕一身整装,容发也变干爽了。
“你……”我指了指身后的长信殿,又指了指面前人。
“有何事找我吗?”
我被他漠然的话语梗住,这还是不久前贴心为我挡雨的那个人嘛。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多事了。
“这个给你,记得喝!”我塞过那盅姜汤,走去。又突然返回来,将湿罩衫塞过。可这一次,没有顺利的转身就走。
拓跋仕拉住我,我回过头,这气氛怎么有点暧昧。
我沉默着望着他。
“此物不必再带回去了吗?”拓跋仕晃着手里装着姜汤的壶缸。
“对了,我是偷溜出来的,明日乙儿到房收拾,没见到这个,会起疑心吧,到时又难解释了。”心里寻思着,我转悠的眼珠看向拓跋仕拉着我的手,他松开我,我好好的待在原地。
“这是乙儿熬的姜汤,快趁热喝了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乙儿让你送来的?”
“嗯。”我顺口回答道。
“你是小主,为何你亲自前来?”
“我……”不知为何,我撒着慌都不带脑子了。
“你且快喝下,夜已深,我要歇息了。”我没好气的说道。
夜太黑,我是没有看清,但听到有那么微弱一声笑,拓跋仕闷下姜汤,将罐子递与我。我携住罐子,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一夜好眠,清晨起一无昨夜雨后的任何迹象,阳光明媚,木槿盛开,锦葵生长亦好。
乙儿懒懒的来房里,收拾完碗盘,无精打采的。
“乙儿,怎么了?”我见她昏昏欲睡,干起活来有气无力。
“怕是昨夜感上风寒,并无大碍,只是头脑昏沉的厉害。”乙儿揉揉太阳穴。
“头痛?”我一个激灵,从衣柜底翻出绸布,掏出里面的小瓶子。
“来,乙儿,我替你揉揉。”我把乙儿拖坐下,手指倒上一两滴精油,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涂抹按摩。
“是何物?为何感觉清清凉凉,闻之透爽?”
“我家乡的药物,专治头疼脑热。”
“如此神奇?”
“虽说不一定根治,但绝对有很大缓解之效。”
“好像是有点作用。”乙儿讨来小瓶子琢磨看看。
“这上头写着‘风油精’三字,为何从未听过?”
“那是自然,我家乡的特产。”
“那如此说来,你记得自己是何人,家在何处了?”乙儿突转话风。
“我………”
我自然记得,而且清楚明白的很,可是我该怎么解释呢?说我来自二十一世纪?说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恐怕这些话传出去,我就要被人当疯子看待了。
我虚势又假装在回忆往事,引得头疼。
乙儿见状,递上小瓶子,纯真的说着,“又头疼了?快,用点此物。”
我无奈拿过风油精,好笑不笑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