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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啥时候回来啊,能不能买到票!过年得回家啊!”

“不一定,再说吧。”

“你得……喂?喂!这小犊子又挂我电话!”

这是老四正在给远在四川学厨的儿子打电话,虽然没说几句,就被儿子挂断了电话,但老四也没有不开心,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至少儿子还能够接他的电话。

老四坐在炕上,裹着被子,倚靠着墙,点了一支烟,盯着窗子上的霜花发呆。儿子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而且这两年内只是在他爷爷脑溢血住院时回来过一次,但呆了一个星期就走了。

烟不知不觉已燃至烟蒂,老四把烟蒂弹到了地上,叹了口气,又点了一只烟,深吸了一口,呛了!呛得老四直咳嗽,稍缓些,老四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又轻吸了一口烟,叹了出去,继续盯着窗子上的霜花发呆。窗外的寒风凛冽,似乎想要摇散老四那破旧的两间土坯房子,扰乱老四对儿子的思念。

老四,姓王,四十二岁,在家排行老四,由于他小时候几乎跟村里的娃娃们都打过架,出了名的“混不吝”,所以大人们都叫他“混老四”,等一起打架的娃娃们都长大了,也就把“混”字去掉了。老四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兄弟姐妹中,只有妹妹长期在市里面打工,其他人都是在家务农,偶尔出去打打零工。

在村民的眼中,老四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农民。老四身高一米六五,体态圆润,没有其他村民一样的黝黑皮肤,挺着将军肚,乍一看以为是个大老板。但“不务正业”、“不正经过日子”是老人们提起老四经常说的话。自家的地也不种,发包给了邻居,工地打工嫌累,捕鱼嫌起的太早。好在有点生意经,平时倒卖些粮食种子化肥之类的,从中赚点差价,可即使赚了钱也都让他喝酒打牌之类的胡花掉了,为这媳妇经常跟他吵架,后来两个人终于离婚了,那一年老四的儿子十三岁。

离婚这件事不仅对小老四影响很大,似乎也刺激到了老四,让老四慢慢地戒掉了胡吃海喝,打牌唱歌。更重要的是,老四也开始学着洗衣做饭,照顾儿子,极力地讨好似乎正处在叛逆期的儿子。

就这样过了几年,一个周末,老四领回家里一个女人,这女的是许家村的一个寡妇,丈夫在工地打工时出了意外,被楼顶掉下的钢管砸中脑袋死了,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并赡养着婆婆,许家村的人都叫她张寡妇,是老四收粮食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老四又是送化肥又是帮干活,偶尔张寡妇也会留老四在家里吃饭,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这天,张寡妇在老四家做了一桌子的菜,等老四的儿子回来时,老四兴奋的说了声:“儿子回来了!”

小老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张寡妇,又低下了头。

“这是你张姨,你看特意给你做的这一桌子菜,看,有鱼香肉丝,以后就又有人给你做鱼香肉丝了。”老四指着桌子上的鱼香肉丝,那盘菜颜色鲜艳,黄色、红色、绿色、白色,油亮鲜香,就像是专业厨师做出的菜。

“我不饿!”说完,小老四就摔门出去了。

“哎,儿子……”

“没事儿,孩子一下子接受不了吧。”

这之后张寡妇也经常来这里,有时会留宿跟老四住在东屋,老四的儿子住在西屋,偶尔会吃张寡妇给做的饭。

过了大半年,儿子跟老四说他要辍学,去外面打工。

“儿子,你别不念了,你去打工能干啥啊?这样,你先念着,是不是因为你张姨?我明天就跟她断了,行不?你接着上学,儿子……”

经过老四苦口婆心地劝说,算是稳住了儿子。对于儿子,老四从来没有打过他,只是在离婚之前骂过他几次,但是离婚后就再没骂过他,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为了儿子,老四也是艰难地跟张寡妇断了来往。

可几个月后,儿子还是辍学了,非要去四川投奔在饭店打工的四姨。最终老四也只能依了他。

那天,天空飘着小雨,老四很早就已经起了床,给儿子包好了饺子,接着把煮好的鸡蛋装进了儿子的书包,煮好了饺子后,老四叫儿子起了床,两个人坐在炕上吃饺子。

“要不就别去了吧?你看这下着雨呢,没准儿一会儿就下大了。”老四低声说。

“不影响火车。”小老四放下了筷子。

“你再多吃几个,这才吃了四五个啊。”

“不吃了,快走吧,一会赶不上公车了。”

“那个啥,钱放在裤衩兜里了吧?”

“没有,在衣服兜里。”

“你放裤衩兜里,别……”看着儿子不耐烦的表情,老四默默地拎起了前几天特意给儿子买的拉杆箱。

儿子背上书包,夺过老四拎着的拉杆箱,拽出拉手,拉着箱子出了门。

老四赶紧锁好门,快步跟着儿子,“我拿吧,来,我拿吧。”

“不用,快走吧。”

等了一会儿,两个人收起了伞,坐上了这村子唯一一趟去市里的公共汽车。

到了市里,换乘了公交车,到了火车站,老四买了张站台票,跟着儿子到了候车室。

“你到那边听你四姨话,钱不够就给我打电话,给你办的那张卡拿好……”老四不停地叮嘱着,这次没有顾及儿子的不耐烦。

“开往成都的XXX次列车开始检票了……”

老四右手拎着拉杆箱,左手拽着儿子的书包,挤过了人群,通过了检票口,终于来到了火车上,找到位置,是个中铺,放好箱子后,老四盯着儿子的侧脸说:“我……下去了,儿子啊,你到那儿一定给我打电话!别忘了啊!”

“嗯!嗯!”

老四下了火车,又急忙找到刚刚的窗口,拼命地望着火车里面的儿子,但儿子却没看他。很快,火车移动了,老四很想再叮嘱儿子几句,可儿子却始终没有看他。

望着远去的火车,老四哭了。

门突然开了。

“谁啊?”

“我,二嘎!”是邻居二嘎。

老四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二嘎啊!啥事?”

“这么冷,也不说烧烧屋子,这不快过年了嘛,寻思着……哎呀,咋了四哥,哭了啊!想媳妇儿了啊?”二嘎从兜里掏出了两包烟,放在了炕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别扯没用的!这不抽烟呛着了嘛,啥事儿啊?”

“这不是那个承包合同到期了吗,寻思着,问下四哥……明年这地还能不能再包给我?”说着,二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包包包!”

“那再写一张合同?”

“还再写一张合同,写作文啊!把那个合同上的日期改改就行了,那有笔,你拿过来,我那张合同在那个抽匣里呢,也拿过来。”

改好了日期,又都签好了字,二嘎把一张合同揣进兜里,又从衣服胸兜里掏出了一沓钱,“四哥,这承包费先给你。”

“这都准备好了这是,挺好,别人都是秋后卖了粮才给承包费,你这提前给。”

“那可不呗,你这地,大哥也要承包,你都没包他,够给我面子的了,这钱再给不到位,就太说不过去了!”

“那大老鬼那么多地,我爹的地都在他那呢,他还要包我的地,他种得过来吗!”

“也是,要不说远亲不如近邻呢,四哥你数数这钱。”

“几千块钱有啥好数的。”

“亲兄弟明算账,四哥你数数。”

老四左手拿起钱,右手熟练地数着钱,二嘎突然问:“你儿子今年过年又不回来了啊?”

“这小犊子应该是不回来了,”老四停了下数钱的手,“多少来着,看你这一打岔,我还忘了。”

“那再数一遍,数钱还不乐意啊?”

老四用右手食指指了指二嘎,努着嘴说:“你这家伙。”说完重新数钱。

二嘎笑了笑,“也别怪你儿子不回来,你说就你这破房子,又冷又破,谁愿意回来啊。村里都是砖瓦房了,你这也不说盖个房子,也不是没钱,是吧,四哥?”

老四“哼”了一声,数好后把钱揣进兜里,看着二嘎说:“哪有钱?还有钱……再说我一个老光棍儿有个地儿住就行了,还盖啥房子啊。”

“四哥,你这想法就不对了,盖上房子,媳妇不就好找了,最重要的是你儿子不就愿意回来了?都说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都扯淡的,给你个金窝,谁还在狗窝里呆啊!”

老四又环顾了下自己的屋子,想想这两间土坯房子还是自己刚结婚的时候盖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好没倒,但也只剩下“遮风避雨”的功能了。看着村里盖起一间间的砖瓦房,老四也不是没动心思,他也有积蓄,不过与张寡妇的情断,以及儿子的远去,让老四没了盖新房的动力。自己一个人,吃饭都对付,还盖什么房子啊!但一想到儿子,老四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尤其逢年过节,特别地思念儿子,自己也对不起他,没有给他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他不亲近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老四有个心愿,就是希望儿子能够呆在身边,哪怕在市区里也行啊,就是不要离自己几千公里远,但怎么劝说儿子都没用,说得急了,儿子干脆就不回来了。老四觉得三十六计都用了,已经没什么法子能够让儿子回来了,但是二嘎说盖房子有用,老四忽然柳暗花明了,原来不是自己的计策不对,而是配置不够,老四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对啊,我咋没想到呢!”说完,他又有些疑虑,这盖了房子儿子就能回来吗?儿子好像没提过房子好坏的事儿啊?“欸?二嘎,你说只要我盖个房子,我儿子就能回来?”

二嘎这几年农闲时都是在市区里面的工地上打工,他想着城里人肯定都是被房子迷住了,房子的魅力太大,要不然为啥新开那么多工地。二嘎看着老四疑惑的表情,觉得自己的理论受到了质疑,他挺了挺胸脯,皱着眉跟老四说:“肯定的啊!四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人啊,在外面漂着心里都念着家,打个比方啊,就说你,四哥,你在外面打工,四处受气,想回家,可一想到家里的房子破破烂烂的,还不如工棚呢,你愿意回家不?”

“我……”

“你肯定不愿意啊!我这几年在外面打工可是体会到了,这房子啊,拴着人……对了!对了!四哥,你盖个二层小洋楼,是不是?大别墅,气派点!我今年呆那个工地就是盖别墅的,哎呀,那家伙,老气派了!四哥,你听我的,就盖他个别墅!跟工地上盖的一样,你信不信,到时候,你儿子肯定立马飞回来!”

老四仔细一想,二嘎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谁不想有个高档的房子呢?自己要是盖起个别墅,儿子心里也有个着落,有个底,在外面混的不好,至少家里面还有个大别墅呢!老四点点头,回应道:“也是哈……”

二嘎一看自己理论得到了肯定,脸上露出了笑容,满意地说了句“可不呗!”说完他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老四,刚要再抽出一支,二嘎突然想起自己该回家了,否则回去晚了会被媳妇骂,于是他把烟揣进兜里,站起身,对老四说:“那个啥,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四哥,要不你晚上上我家吃去呗?包的饺子。”

老四摆了摆手说:“不去了。”

“那我走了啊,你把这屋子烧烧,跟冰窖似的。对了,四哥,盖房子的事儿你再琢磨琢磨……”

“知道了,走吧!”

老四把烟叼在嘴上,可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着,老四把打火机摔到了地上,又拽下嘴角叼着的烟,用力地摔在了炕上,大声地喊了句:

“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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