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一抹白光自东方天际线升起,驱散了积聚一夜的情绪。
盛夏的早晨,李显第一次发现居然如此寒凉。
道钧站起身来,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过李显也什么都没问,只是一声不吭的跟在道钧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间漫步,道钧身上的气质尽数收敛,就跟普通人一样。
一直走到太阳飘到头顶,但李显依旧觉得很冷,甚至有些发颤。地上也不知为什么升起了许多雾气。
林间多雾,这其实是常识了。夜露经过一夜沉淀,到了早晨被阳光蒸发形成雾气。
但是大多发生在早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而现在其实已经是中午了。
“这片林子有古怪。”这是李显的第一反应。
走在前面的道钧听到李显的话,回了一句:“鬼气阴寒,若是有大量鬼气聚集,七月盛夏也会如坠冰窖。”。
其实以道钧的修为完全可以用灵力护住李显,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两人来到一个山谷边缘,向下望去,竟是累累白骨。在山谷正上方,有一团白气,遮蔽了大半个山谷。
李显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心悸,一种让人难过的负面情绪顿时涌上心头,眼前浮现出尸山血海,自己站在正中央,涌出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这时一股暖阳涌上心头,浸入李显的四肢百骸,顿时只觉心思空明,神清气爽。不想可知,是道钧出手了。
道钧站在山谷上方,负手而立,“出来吧。”
“拜见真君。”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李显猛然回头,才发现一个红衣女子不是何时站在身后,眉目低垂。
容貌生的娇艳美丽,身材玲珑多姿,胸前衣襟半开半合,暗红色的衣服下露出几分雪白肌肤。
本应是人间妙人儿,但那眸光之中,似是比空中那团白雾更加冷冽,几分冷冷淡淡的杀意萦绕,看向李显而来。
道钧背对着红衣女子,开口询问:“血灵,这处乱葬岗是怎么回事?”
叫做“血灵”的女子把视线从李显身上移开,重新望向那道背影。
道钧给人的感觉像是邻家大叔,除了有些冷淡,并没有丝毫架子,像极了一个普通人。血灵则有一种凌厉的气势,但在道钧面前却收敛的非常好。
“大概是十几年前,有魔教妖人祭炼万魂幡,附近好几个村子都糟了毒手。万鼎堂派人来剿灭妖人,至于这些白骨应该就是当时被害的村民。”
“魔教之事乃是你们真武堂负责,为何会被万鼎堂插足。”
血灵低垂眼睑,不敢正视道钧背影。
“那一次万鼎堂行动十分迅速,虽不知详情,但大概是为了万魂幡吧。您也知道金楼真君喜欢收集天下奇宝,所以在这方面,他们总是格外能干。”
道钧语气有些不悦,冷哼一声。
“哼,就是因为金楼肆意妄为,又好大喜功,才致使鬼王诞生。万鼎堂的那些废物连个收尾也不做,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血灵一言不发,默默的站在一旁。涉及真君的言论,不是她有资格评价的。
“也罢,既然昨夜唤你前来,那你就派真武堂的人来超度亡灵,对外宣称你们消灭了一只鬼王,不要提到我。”
“是。”
血灵说完,恭敬鞠了一躬,然后慢慢退出了视线。
一问一答间道钧就将事情安排了下去,让李显心底生出一丝敬畏。不管面上在怎么和善,上位者和普通人都有着天然的差距。
“你可知何为魔教?”
听到道钧的提问,李显身体震了一下,然后恭敬的答道:“视人命入草芥,一味追求强大力量的人。”
李显从刚才的对话中提炼出“屠村,万魂幡”两个关键词,显然这就是重点。
“也许吧。”
道钧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李显有些意外道钧会这样回答,本来还以为道钧会同意他的观点。
“很多人有了力量就会自大,然后就会自命不凡。修仙者大多也追求强大的力量,若按你的定义,大多数修仙者其实都是魔教中人。”
李显愣了一下,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处于蒙昧阶段,也没遇到过所谓的魔教中人。所以自然而然觉得魔教中人就是坏人。
但是听道钧的口气,好像并非如此。
“所以是修行理念不同?”
李显想起了前世网络小说中,也有通过修行理念来重新定义“魔教”的。
“你倒是有趣。”
道钧没有料到李显会怎么回答,一般人在这时候都会说一句“请真君赐教”吧。
“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为了所谓的‘信仰’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是自身性命的疯子。”
“疯子吗?”李显默默念了一句:“好像有点意思。”
道钧转过头来看了李显一眼,居然笑了,
“你也觉得有趣?”
李显点头,“任何时代都不缺疯子,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可以连生死都不顾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
道钧神色重新变回平常的样子,然后迈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李显默默跟在后面,没有多问。在他的心底深处,已经种下了一颗对道钧又敬又畏的种子。
两人好像没有目的一般,一直走,一直走。
等来到一个村庄的时候,天色将晚。
道钧伸手指着前方,“今晚就在村子里借宿。”
如果可以,李显其实不太愿意进村,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认为白发是不详的象征,所以和他们接触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显不自觉的摸了一把头发,正犹豫要不要提醒道钧的时候,突然发现满头白发居然变黑了。
李老爹生前找过各种方法给他染发,不论是墨汁,还是上等染料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这也从侧面加深了他是不详之人的印证,于是愈加被村子里的人嫌弃。
也不知道钧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他的发色。
道钧径直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农妇,眼袋深沉,眼白中的血丝纤毫毕现。
“主人家,我俩路过此地,不知可否借宿一宿?”道钧拱了拱手。
“去别家吧。”妇人说完便欲关上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