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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些当红的姑娘们睡够了,用纤纤玉手掀开自睡的床帷子,吩咐身旁伺候的小丫头打水净面的时候,这位姑娘所在的妓院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变得喧闹了几分。
邵年时选的这个点,正是姑娘们陆续起床的时候。
那些个半大的小丫鬟们,颤颤巍巍的端着伺候的姑娘们的胭脂水,从院子的后门出来,哗啦一下就泼在了带着下水沟的青石板路上。
一股子混杂着多重香脂子的味道充斥了整条街巷。
让这位甚少出入风月场所的邵老板,刚才走了两步,就阿嚏阿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嚏喷。
大概是这邵年时年岁不大,行为举止又太过于憨直。
瞧得那些眼睛带钩子的小姑娘们捂着嘴巴就哧哧哧的笑了起来。
有几个胆大又泼辣的还远远的对着邵年时招呼了起来:“客官,您是寻人还是来吃酒的啊?”
邵年时好歹止住了嚏喷,抬起头来就对着那发问的小丫头一笑:“既是寻人也是吃酒。”
“敢问姑娘,嫣红小馆可是往这内里继续走啊?”
被问及的小丫鬟先是一喜,后又满脸的失望。
因着邵年时这一身的穿着再配上自身的言谈举止,像是她们这种跟在姑娘身边见多了客的小丫头都知道,这怕是一个不错的主顾了。
只不过这主顾一开口,竟是要去这平康里内最难搞的嫣红小馆。
这些丫头们就知道,这位穿着长衫的客人,怕是属于瞧不上她们这些胭脂俗粉的那一类人了。
在这平康里内,谁不知道这嫣红小馆当中真正的主子只有两人。
一亲婶子带着一亲侄女,就撑起来了嫣红小馆这偌大的生意。
若问这两只有两个人又怎么敢在平康里内占据着当中最大的一座楼子,且没有人敢找此处一丁点的麻烦?
只一句话,就能说明一切问题。
嫣红小馆的当家头牌,于嫣红,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这个名头就是,非自封,全公认的,青城第一名妓。
而这第一名妓真真是低估了于嫣红的影响的,甚至还有人说,这于嫣红是足可以够得上青城第一美女的名号的。
拥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在平康里这种地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让于嫣红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说,还将这个嫣红小馆给经营成了平康里内最赚钱的生意,说她背后没人,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通过初家的人脉和手段,呈现在邵年时面前的有关于这位于小脚的资料,却是恰恰相反的。
是的,这位青城第一名妓还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外号,也只有真正跟她开得了玩笑的人才敢这么叫的外号。
那就是于小脚。
因为这位青城第一名妓,竟然出自于一个守旧的旧派乡绅之家。
唯一遗憾的是,她是以一个这种旧派人家容纳不下的私生女的身份诞生到这个世界之中的。
而那个家庭,除了赠予了这位美丽的姑娘一双罪恶而痛苦的旧时代的小脚之外,就再也没给于嫣红带来任何与生存有关的好处了。
若不是他们家随着日本人的入侵而迅速的败落下来的话,这位一直被家里人困在后院中的小脚姑娘,大概在她成人了之后就会被家里的人送到某些权贵人家当中当姨太太了。
也多亏着她们家的家破人亡以及她自己惊人的美貌,让她的叔叔婶婶们在逃难的时候,也没忘记将这个可怜的姑娘一起带上。
因为这位可怜的姑娘的父亲在那次家庭巨变之中丢了性命,本就看所有非己出的孩子都不顺眼的大妇又怎么可能白养着私人女这种见不得光的孩子。
所以,逃难到青城讨生活的叔叔好歹就将这个孩子给带了过来。
而这对叔叔婶婶对于这个姑娘唯一的善意,就是当叔叔外出上工的时候,由着婶子带着在平康里里边讨讨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是如此的自然,这纷乱复杂的环境会让一个女孩迅速的成熟起来,并且第一次见识到了美貌所带来的杀伤力。
当她发现自己能将称霸青城黑道的张家两兄弟给迷得说一不说二的时候,于嫣红就明白了,有关于美貌的最大程度的利用。
也正是这一步步的试探,一步步的掌握,随着年岁逐渐的增长,年满十八岁却在平康里待了足有六年的于嫣红不但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嫣红小馆,还同时控制了这平康里接近六成的皮肉买卖的生意。
这政府每年一登记的妓女证的办理名额,于嫣红的手中就有近100名之多。
这附近但凡是有些名声的高等,甭管是什么来头,都知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跟她们差不多年龄的于嫣红。
不说旁的,只单单说她身后跟着的仰慕者以及为了一亲芳泽就诚心实意的替她办事儿的各方大佬,就是她们得罪不起的存在了。
所以,在这平康里内,客人们一提到是去嫣红小馆的所在的,那甭管是正当红的清倌人,还是风骚诱人的大洋马,那是立马就将前往的路径给指的明明白白,不带一点懈怠的。
现在,邵年时正得了这一群小丫头的指点,十分有礼的抬了抬头上的帽子,拎着平日中办公的手提箱,迈开步子就往深处最高的那一栋的所在走去。
待到邵年时的身影消失在这条小弄堂了之后,这胆大接茬的小丫头才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瞧见没,肯定是个有文化的先生呢,长得也是年轻俊朗。是我们姑娘最喜欢的类型。”
“只可惜,这样的人物也是本着于小姐去得。你们说,这青城最好的人才怎么都喜欢于小姐呢?”
一旁一个还在涮木盆的丫头扯了扯嘴角,对于对方的不自量力很是不以为然:“那你以为人家会为了你家那个出围子才要两块钱的小姐,放了身子还是干净的一条街内的头牌?”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呢!
说这话的时候,小丫头的语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一条街上别瞧见什么人都住在一起呢,但是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似得,知晓彼此都是竞争的关系。
这让原本处的就不怎么好的几位小姑娘,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口角就打成了一个肉团。
得亏邵年时的腿长,几步的功夫就远离了那条巷子,否则被他看到了如此的景象,怕是来过这里一次了之后,就再也不会与当中的人有任何的关联了。
不过现在,邵年时走在一种大梦初醒的氛围之中,顶着头上一群穿的不算整齐的姑娘们开窗,开门后惊诧的视线,就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所在,嫣红小馆的门前。
到底是随心所欲,晚上甚少接待客人的嫣红小馆。
这邵年时只是往这楼门口处一站,就有一看似门房前台的人从内里走了出来。
“先生?您找人?”
邵年时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边的信封:“是,我找于小姐,这是面见的条子。”
是的,平康里里边的高级以上的妓女,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到的。
因为想要在这里被称之为高级,从政府颁发的证书上多出这两个标注的,无一不是女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一拨人才了。
琴棋书画,必精一种,接人待物,各有千秋。
跟西洋那一派的不同,这里敢单打独斗的,那可是城中最受追捧的几个了。
若想一睹芳容,真的是要填表领号见人的。
身份低了不能见,偏好不同不想见,胸无点墨不愿见,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毕竟做到名声大盛的时候,这个人就能拥有自己的偏好了。
所以这个时候,邵年时就要将初家商行大管事的早些前存下来的见事条子给要到手中,好歹是依着规矩,见一见这享誉青城的第一美人啊。
只有见到了人,邵年时下一步的动作才有可能实现。
也多亏了初家这些年的经营,得了这见到于嫣红的资格。
否则只说邵年时现在的身份,怕是有些不太够格的。
对面的人将这信封接过去,从中抽取了那个会客单,这才对着邵年时恭敬的笑了:“先生先去内里的大厅稍候,我前去禀明小姐才是。”
邵年时点头,就被这传话的给引进内里,这拿条子的传话人跟厅内的两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嘱咐了两句之后,身形一转,就到了厅后楼梯口的所在。
往上二层,有嫣红小馆的副当家的,于嫣红的婶子住着。
要见什么人,需要将条子递到这胖婶婆的手中,让她继续往楼上递去。
至于邵年时,在于嫣红未开口的时候只能在一层坐着。
不过能享受两个小丫头泡煮的崂山自产的绿茶,看着几乎整张墙都铺满的落地玻璃外的初春美景,就算是等上一小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里的邵年时美滋滋的喝着茶,二楼的胖婶子已经拿着初家的单子嘟嘟囔囔的来到了三层。
别瞧着于嫣红就如同普通姑娘一样,晚上睡的也不算太晚,但是架不住这姑娘是个喜欢赖床的,平日里起的时候,跟这平康里内其他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的她正对着一红木大架的梳妆台,由着身后的梳头妈妈一下一下的将她及腰的秀发梳透梳顺。
对于于嫣红来说,甭管时代再怎么变,那些西洋女人的发型头饰都跟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差的远呢。
这于嫣红正从自己那一箱屉华美的发簪中今天要佩戴的款式呢,一抬眼就看到了婶娘站在房间门口往她房里探头探脑呢。
“婶子你干嘛呢?有话就进来说。”
于嫣红的话音之中还带着点下压的鼻音,听着多了几分慵懒与莫名的性感。
但是站在门口的婶子却不敢有半点的怠慢,作为跟这位祖宗一起成长而成的老鸨子,她可是太清楚这位姑娘真正的脾性是怎么样的了。
别瞧着她长得明眸皓齿,玉一般通透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这位于小脚的心肝儿从内到外都是乌漆墨黑的呢。
所以,这婶子回的话是小心又恭敬的:“姑娘,不是我这么早就来打搅,实在是有为面生的客人带着一封咱们嫣红小馆发出去的条子就坐在楼下的大厅内要求见上姑娘一面呢。”
“这人带的是初家商行大掌柜的手中的那一封。”
“您原说着这初家人跟咱们这里是过江龙,怕是等闲不会寻到咱们的头上的。”
“可是现在这又突然的出现了,我这心里没个主意,这不特意找姑娘来问问吗。”
听到这里,于嫣红的眼睛这才抬了起来,她那平日里甚少展颜的嘴角难得的往上微微挑了一下:“哦?来的是什么人呢?”
老婶子赶紧把回话接上:“来的是一位年轻人,以前从未曾见过。”
“回下面老冯的话的时候,说的是带着点口音的官话。”
“我瞧着像是济城那地方过来的,眼生的很。”
听了这话,于嫣红并不急着回应对方,只是从妆屉匣子里挑出一双飞燕重珠耳坠,并一对吹花红宝钿了之后,这才细声细语的对身后的人吩咐到:“我记得初家的本家就是济城人吧?”
“大概是那边过来的某家的少爷,听了我这里的名头,想要借着自家的名头之便过来开开眼。”
“不管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总要打扮好了才能见客的。”
“再说了,这条子既是给了出去,旁人要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这对方就算是寻了一个泼皮无赖来上门,咱们好歹也要将人让进来了,再跟着打出去就不会失礼了。”
“成了,婶子,该怎么招呼就怎么招呼。初家是富了一些,但还没到富裕到让咱们嫣红小馆上赶着捧臭脚的地步。”
说完于嫣红朝着身后挥挥手,瞧着一侧的梳头师傅将她挑选出来的簪子仔细的别在了脑后,就自顾自的打开胭脂盒,为刚起的脸上着一层颜色了。
得了姑娘这样的吩咐,亲婶子也不能慢待了底下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