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在院落的台阶上坐下。

这是间邻水的小阁，后庭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靠着清澈的湖，岸上栽满桃花树，这种季节原本是没有桃花的，但是小阁的主人用了特殊的培植手段，让它一年四季都盛开如春。

小阁的主人就是萧南的导师，如今天驱教院里最具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但这个人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威严，此刻他就和萧南一起坐在台阶上，坐姿粗俗，一身粗布衣服上还沾着几块泥巴。

简直像是个耕种的老农。

“这次去哪里出任务了。”林玄拍了拍萧南的肩膀。

“云山城。”萧南淡淡地说。

“云山城啊，那里的梨花酿很有味道。”林玄咂咂嘴。

“我以为你不喜欢喝甜酒的。”萧南一愣。

“年轻的时候喜欢喝，在梨园里喝的，那时候喜欢甜的东西。”林玄解释。

梨园...萧南顿时反应过来，就是那间夜夜笙歌的酒肆，梨花酿在那里要卖出天价，倒不是因为那里的酒有多好，而是在那里点一壶梨花酿，就会有天生异香的女孩来奉酒，传闻里那种酒会因为女孩身上的香气而加重酒香。

萧南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但是他知道凡是去喝酒的人一定不是冲着什么酒香去的，那些“天生异香”的女孩只要几颗金币就能为你宽衣解带。

“能详细说说这酒是怎么喝的吗？”萧南表情严肃。

“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啊，不过你去那里花点钱就能了解了，反正也不贵。”林玄面不改色地说。

师徒两人的聊天总是这样无关正事，林玄几乎不会和萧南探讨什么杀鬼的手段，任务的细节，他知道这些事对萧南来说都是易如反掌，多说无益。

“对了，你到教院已经有两年了吧，按照你的斩鬼速度，想必结业的那点灵珠已经攒够了。”林玄说。

萧南点点头，“已经三分之二了。”

所谓的灵珠是参与斩鬼任务后由监察司发放的小珠子，没有特殊的用处，就是用来统计功绩的，每位天驱的弟子要攒够一定的数量才能够从教院结业离开。

有些人为了攒够这些珠子可能要花上十年，而像萧南这样的，大概三到四年就足够了。

“那快了，结业后有什么打算吗？”林玄难得正经。

“继续斩鬼。”

“想留在监察司？”

“哪里都无所谓，有鬼斩就行。”

“你这样的人才留在监察司就太浪费了，天驱下设监察司的目的最初只是监视鬼物，真正厉害的鬼物也轮不到他们出手。”林玄说。

“那我该去哪里？”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我会帮你安排。”林玄胸有成竹。

萧南无声地点头，有个靠山师父就是轻松，他从没有体验到过什么压迫，也没感受到生存的艰难，一直以来林玄总是默默帮他把一切准备就绪，他只要负责上场挥刀就行了。

“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帮我一个忙。”林玄说。

“有什么棘手的鬼吗？”萧南神色一正。

“不，要你帮我带两个新人，是今年刚入门的弟子，算是你的师弟师妹。”林玄伸了个懒腰。

“今年居然有新弟子？”萧南稍稍吃惊。

自从他入门以来，林玄就只有他一个弟子，每年看着流水般的师妹向自家师父递出入门的申请，他总是盼望着林玄能收一两个漂亮的回来养养眼，结果林玄总是看都不看直接拒绝。

“这话说得，收弟子是导师的职责所在啊。”林玄一本正经。

“可你之前一个都没收。”

“那是因为我之前给院长的说辞是‘萧南是个天赋过人的弟子，教导他需要很多精力’，但是现在你已经快结业了，再用这种理由搪塞，别的导师总会心生不满的。”

“可是你几乎没有教过我什么东西...想要在我结业之前帮你再带两个弟子，这是要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啊。”萧南感慨。

林玄只是嘿嘿地笑，笑得毫无师长风范。

“放心，为师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漂亮师妹吗，这个是我亲自选的，保证漂亮。”他拍着胸脯保证。

“那是因为之前的时候我看别的人出门都带着漂亮师妹，结果我一个教院最顶尖的弟子出门总是独来独往，搞得我很不合群一样，很没面子的。”

萧南叹气，“现在我都要结业了，面子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

“往好处想，我林玄的弟子能是一般人吗，我亲自挑的弟子，不仅漂亮，连能力都是一流的，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趁早拿下，这几年时光就算没有白费！”

林玄大力鼓舞。

“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帮你带就是了，但前提是他们不会怕我。”萧南耸耸肩。

“你可别小看他们两个，天赋未必在你之下哦。”林玄笑了笑。

......

“见...见过师兄！”方子彦战战兢兢地行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师兄居然就是天驱教院里最有名的这位，几天前的晚上他们还在那条昏暗的街道上见过，当时他亲眼目睹了这位师兄斩鬼的英勇风姿。

相比方子彦双腿打颤的状况，顾兮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

“见过师兄”四个字自然是说得十分从容，但她眼中居然还带着几分热切，不过和普通师妹仰慕的那种热切不同，她眼中是跃跃欲试的热切，像是随时要忍不住拔刀似的。

“是你们啊。”

萧南点头致意，他对这两个人也有印象。

尤其是顾兮，在这个年纪面对鬼物能毫不惊惧，握稳斩鬼刀的女孩，顾兮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不用害怕，你师兄只是看上去有点凶狠，其实人很好说话的。”林玄拍着方子彦的肩膀，让这位新弟子尽量放轻松。

可方子彦抬头和萧南对视了一眼，顿时觉得一股凶厉的气息直冲脑海。

他怎么也不明白所谓的“很好说话”是什么意思。

萧南也看出这位师弟的胆子确实不怎么大，在天驱教院里大概能算是最没种的那一类了，所以他也尽量不去和方子彦对视，以免把师弟吓坏。

“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吧。”林玄把萧南拉到身前，“你们这位师兄，是天驱教院里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同时在监察司任职次监察长，在各方面都是你们的前辈。”

“你们虽然是通过监察司的筛选的精英，但不代表你们在这座教院里还是精英，天驱教院存在的意义是从精英中挑选精英，不够资格的人只能从这里被淘汰！”

林玄说得斩钉截铁，“你们的师兄就是精英中的精英，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他，无论是斩鬼还是监察，他都能教给你们以前从没有学到过的东西。”

“我们的修行...是跟着师兄吗？”

方子彦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导师才是最有资格教授的人。

“是的，不要以为天驱教院的修行是坐在房间里听古板的老头子讲书，书的话教院内的天一阁里都有，无论你们什么时候去都能阅览，可修行不一样，除灵人的修行是直面鬼物带来经验和阅历，重要的不是跟着什么人，学到什么样的灵术，而是你面对过多大的世界！”

林玄目光炯炯。

真不愧是教院里最狗的老贼，能把不负责任这种话说得这么义正辞严...萧南默默在心里佩服自家师父的演技。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努力跟着师兄修行的！”

方子彦忽然间热血澎湃，一看就是被忽悠得不轻。

“好好努力。”林玄宽慰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入小阁。

“师兄，我们今晚就去斩鬼吗！”方子彦一腔热血，连萧南眼中的凶光都有些压不住他了。

“不，今天我休息。”萧南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今后就要麻烦师兄了。”

顾兮忽然对着萧南笑了笑。

方子彦从没见过这个女孩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像是明艳的海棠花，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萧南面对着女孩的笑容，忽然间有片刻的失神，倒不是因为顾兮有多漂亮，只是他觉得这女孩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打量猎物般的意味。

见鬼...怎么感觉这姑娘是来相亲的...他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