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琛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雪白清秀的下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睡姿，连忙坐直了身子。

“我睡了多久？”他的酒意已然清醒了大半。

“大约一个时辰。”陆青湄回答道。

“我就一直这样睡着？”冷琛看着她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薄红，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是，是的。”陆青湄慌忙点头，明白是自己不争气的脸红让他误会，连连肯定道，“你不过，不过就是靠着我睡着了。”

“我，有没有下意识地说胡话？”梦中的那抹身影重浮心间，冷琛放低了声音，试探着询问。

“没有！没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陆青湄只觉得自己的脸愈发地烫了，只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你就是靠着我睡着了！”

冷琛长长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终于缓缓舒展：“你的肩膀不酸么？竟也不晓得将我推开。”温柔的笑意浮上少年清俊的容颜，他抬手揉了揉少女细软的头发，声音轻不可闻，“真是个傻丫头……”

陆青湄还未从怔忡中回过神，一只修长秀美的手倏然出现在视界前，轻晃了晃。

“还没看够呐？”白衣女郎挨着她坐下，美丽的菱唇扬着清浅的笑意。

陆青湄骤然回神，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哪，哪有。”

“要不要我再去换了他进来？”冷洵眯着眼尾轻笑，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去撩帘子。

“不用不用！”陆青湄惊得连忙阻止。

“也是，即便我去换了他来，在马车上呆着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冷洵收回了手，若有所思，“我忽然想到一个妙宗，你想不想知道？”

“什，什么妙宗？”陆青湄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冷洵无比真诚地看着她：“如果你和小琛成了亲，便能日日看他，夜夜也看他，这样一来时间岂不是无限了？你不就能看得够了？”

陆青湄怔了怔，她在冷洵的话中抓住了关键的“成亲”两个字，忽然就羞得满面通红：“洵姐姐，你别取笑我呀！”

冷洵笑得比春色还要绮丽：“只怕那时候你不但看得够，还会嫌他烦呢！”

“洵姐姐，你还要笑话我，我，我可不饶你！”陆青湄又羞又急，伸手就要去挠她。

冷洵笑得连连躲闪，最终拗不过只得求饶：“好妹妹，我说笑呢，你消消气，饶了我这一回吧！”

两个姑娘的嬉笑声断断续续地从车内传出，让这晴朗的春日愈发柔和温软。

“冷姑娘似乎精神不错。”一丝浅淡的笑意划过墨临风俊朗的容颜。

“是呢，阿姐甚少这样开心。”冷琛应着，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毕竟两个姑娘嬉笑的话题，是围绕着自己展开。且还是那样的事。

清风乍起，漫天飞花潋滟，纷纷扬扬落满车身。一路颠簸摇晃，冷洵渐渐感到有些疲累，倚着车壁缓缓睡去。

陆青湄知道她身体本就虚弱，又替冷琛驾了许久的车，此时定然疲乏不已，便寻了件衣衫覆在她身上。

看着身边安然睡去的人，不知不觉一缕倦意也跟着爬了上来。陆青湄打了个哈欠，倚着另一侧车壁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陆青湄悠悠转醒。马车已然慢了下来，她撩开帘子，发现天色已经微暗。

“看样子，天黑之前我们是赶不到客栈了。”她听见冷琛的声音，“前面有几户人家，我去看看能否借宿一晚。”说着，他便跳下了马车。

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听见外头的动静，仍安静地睡着。

“洵姐姐。”陆青湄轻唤了声，许是她的声音有些小，冷洵没有听见。她又凑近抬高了音量，可冷洵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洵姐姐？”陆青湄推了推她的手臂，借着帘隙透进的暗沉日光近看去，不由脱口惊叫了起来。

墨临风闻声飞快揭开车帘。

冷洵昏倒在车榻上。长发笼住了她的半张脸，苍白的右手保持着紧扣车窗的姿势，手上的指甲因过度用力而生生折断，丝丝缕缕浸着血。

墨临风只觉心口一阵刺痛：“快把她衣襟里的药拿出来，一样一粒，给她服下！”他迅速上前将冷洵揽入怀中，在陆青湄依言喂药后，抬手将内息度入冷洵背心。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墨临风骤然想起了那个雨夜，怀中的她也是这样苍白冰冷，气若游丝。

陆青湄拿出绢帕为她拭去手上的血：“这双手怎么这样凉！”可无论她怎样想要焐热，那双修长的手却始终寒如霜雪。

陆青湄吓坏了，她自小便认识冷洵，知道自那年御风谷生变后，她的身体一直病弱，靠服食汤药度日。可她记忆中的冷洵清颜白衫，灵秀天成，几时见过她奄奄至此的模样？

“怎么办？”陆青湄又急又怕，眼泪簌簌而落，“她还是不醒过来，怎么办啊？”

墨临风心神微乱，他忽然忆起江宁那个陈大夫的话，心中不知涌着怎样的情愫，只拼命急催内息，连绵不断急切地度入她的体内，期盼她尽快转醒。

终于，冷洵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界的上方，是一张神色凝重，冷俊绝伦的脸，一旁的碧衣姑正握着她的手轻轻啜泣。

她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想要擦拭那姑娘的眼泪。

“洵姐姐！”陆青湄飞快地擦了擦眼睛，“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吓死了！”

“没事了，你们不要担心……我总是这样，一会就好了。”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忽然想到什么，“怎么没看到小琛？”

“琛哥哥去找地方借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陆青湄答道。

冷洵微微垂下眼眸，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这里离客栈还有近两个时辰的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只能在此借宿一晚。”

冷洵闻声抬眸，正对上墨临风的眼睛，明白他是在宽慰自己，她苍白的面容隐染上一抹稀薄的笑意，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