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乌竹伞的骨片淌落,淋湿了锦衣美人的右肩,雨渍像水墨一般在她衣衫上氤氲着散开。
冷琛想要提醒她不用顾忌自己,反正他已是全身湿透,不在乎多淋点雨。他还想马上问她关于清音坊的事,还有曲穆清现下情况如何,可还安好。
可吴悠的神情严肃而凝重,自顾撑着伞,凝视着前方雨幕,画着姣好妆容的美丽脸庞在晦暗的天色里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冷琛想说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
冷雨不停地下着,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压得更低了些,昔日的曲径回廊,亭台楼阁都像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中,沉沉得没有生气。
锦衣美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前顿住身形,她收了伞,望着层层蜿蜒而上的玲珑玉阶,神色沉重而茫然。
半晌,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回过头来望着冷琛:“冷公子,请随我上去吧。”
冷琛微微一愣,他来过清音坊多次,自然知道这是清音坊坊主的居所,就连坊里的姑娘们平日都不敢擅入。如今,眼前的女子却邀他这样一个外人上去。
会不会有些失了礼数?他暗自想着。
吴悠看着他有些踌躇的模样,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提了裙摆,拾级而上。
那一声叹息落在冷琛的耳里,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忙追了上去。
随风摇曳的胭脂色帷幔,雅静的四季屏风,软烟罗帐里的金丝软榻,一切都是富丽华美的模样。
可冷琛却忽然觉得室内的气氛仿佛比外面下着雨的天色更加沉重。
“吴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压抑的氛围令冷琛愈发忐忑不安,他盯着女郎凝重的脸,急切问道。
吴悠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往左面两排书架走去。她将柜上一处架格上的一本书轻轻往里推了一下。
那竟是伪装成的一个机括。
只听一声轻响,那两排朱漆描架格蓦地往两侧移动,开出了一个入口,里面冒出一股森然冷气。
冷琛走近一看,竟是一个密室。
密室顶上悬着一盏长明灯,不明不暗的灯光照着密室中几排竖到屋顶的书架,一张床,一张四四方方的书桌。以及中间停着的漆黑灵柩。
冷琛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这棺木里的人......”
“是我们坊主。”吴悠垂眸,涩声,“准确来说,这棺木里原来躺着的,是我们前任坊主。”
“什么意思?”冷琛困惑地看着她。
他一个月前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知道清音坊坊主病重,却没有料到她竟然走得这样快,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吴悠后半句话的意思。
“因为这棺木现在是空的。”吴悠吸了一口气,“我们本欲停棺七天,再入土安葬,却没有想到第二天的时候,前任坊主的尸身便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吴悠转过头来看着冷琛,眸光闪烁了一下,“我们现任坊主也跟着不见了人影。”
“难怪你们没有如约去惜月阁,”冷琛豁然明白过来,“竟是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停了一下,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们现任坊主,难道是——”
上次他来清音坊的时候好像听吴悠提起过,前任坊主预让曲穆清接任坊主之位。
“冷公子,”吴悠垂下了眼睛,默认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名字,语气近似请求,“我知道你对穆清是一片真心,想来若她有难,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竟盈盈拜了下去,“可如今这件事,实在太不寻常,若传了出去,怕是无人再敢来清音坊了......”
冷琛脸色凝了凝,他极力抑制住内心的焦躁,将面前的女郎扶起:“吴悠,能否将事情的经过尽数告诉我?”
吴悠看着冷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隐隐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稳了稳心神,恢复了沉静的神色:“冷公子,你相信鬼神之说么?”
冷琛不料她竟会忽然问他这样一个问题,这和两位坊主的失踪有关系么?
他不免有些烦躁,却也是摇头:“怪力乱神之说,我从来不信。”
“可是冷公子,我后面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吴悠的脸色白了白,眸中闪过了一丝惧色,“都是我亲眼所见,请冷公子务必要相信我。”
她有些激动,语气近乎乞求。
冷琛蹙眉:“好,你说。”
吴悠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想再呆在密室里,冷琛只好随她一起出来。
她将屋子里的帘子尽数卷起,仿佛定要站在光亮之下,才有勇气说出那些她亲眼所见的,怪诞诡奇之事。
风雨灌了进来。窗外并不是倾盆大雨,也没有电闪雷鸣。雨只是不紧不慢地一直下着,白茫茫覆了天地。
吴悠抚了抚胳膊,有些茫然地开口:“就在两个坊主失踪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姜坊主。”
冷琛知道她口中的姜坊主,就是前任清音坊坊主,姜蓉。
“不止我一个人,很多人都看到她了。”吴悠的眼底闪烁着惊惶,“因为我当时就在后花园和姑娘们一同演练歌舞,我们亲眼看见她握着平时最爱看的那卷乐律,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