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九放春闱,寻婿当寻状元郎。”
“三月七会百花,娶妻当娶佟家女。”
悦来客栈(盛京分店)前。
一群身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的小乞儿堵在门口唱着歌谣,向进出的客人讨要赏钱。
领头的是一个看上去七八岁大的孩子,脏兮兮的右手上打着一副破烂不堪的快板。
“去,去,去,到别处唱,别妨碍我做生意。”
客栈黄掌柜皱着眉头出来赶人。
坐在窗边的步子语,略有兴趣的打量着楼下的一幕,轻摇手中的折扇。
唤来一旁上菜的店小二问道:
“店家,这歌谣唱的是什么,我一路行来发现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流传。”
小二一脸谄媚道:
“哟,客官这可折煞小人了。”
“小人就是这的一个跑堂伙计哪敢自称店家啊。”
“这要让我们掌柜的听到,我这月的工钱可就没了。”
“放心不会白问你的,回答的好,有赏。”
步子语右手食指轻轻敲打桌面,心下暗自思忖,数月不出门这京城的风气倒是越变越坏。
“那小人就先谢谢客官了,听客官的口音似乎是江南道的。”
“莫不是此次进京赶考的士子之一,若能高中,小店当是蓬荜生辉。”
“店家好耳力,可惜在下志不在官场,此次上京乃是寻一两个儿时同窗游玩罢了。”
步子语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在小二眼前晃了晃,又作势收回。
“本想走之前做一回散财童子,只怕有人不领情。”
店小二连忙道:“客官您问,我保证再不多说一个字。”
“这放春闱状元郎倒好理解,无非是指我辈读书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得见天颜,十年苦读一展抱负,自然能够抱得美人归。”
“但后半句的娶妻当取佟家女,恕在下见识浅薄,不知是哪个佟家,女又指哪位闺阁佳人?”
世人皆喜奉承,小二被眼前这个面容俊美的读书人左一个店家,右一个店家夸得不禁有些飘飘然。
“还能有哪个佟家,自然是跟随太祖爷一起打下咱们大虞江山的佟家。”
盛京佟家,名满天下,其祖上佟傅本是江南地方一富商。
旧朝永历年间。
大启皇帝因独子夭折,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炼丹修道。
朝中一应事务交由内阁首辅苏天枢打理。
不料这位苏首辅表面看上去温良恭谦,背地里却勾结后宫总管胡二喜,以一根白绫勒死了老皇帝。
事后,二人扶植当时年幼的安王世子坐上皇位,史称明德帝,改年号祥康。
登基圣旨一下,各地藩王炸开了锅,祖宗打下的江山岂能拱手送人。
纷纷举起“清君侧”的大旗向京城袭来,所到之处强征壮丁入伍,百姓苦不堪言。
北方蛮国乘势一举南下。
短短一旬,连破数座关隘,烧杀掠夺直逼西京,胡二喜携带明德帝仓皇逃离京城。
以至于有了后来的“九千岁惨死柳林坡,奉天帝受禅普济寺”。
要不说商人的眼睛最尖呢,身为富商之子的佟傅自幼与奉天帝一起习文学武,同吃同住。
祥康之乱一开始,佟傅便将家产尽数变卖,所得上万金银,交由官职不过正五品,骁骑尉的奉天帝招兵买马。
迅速在乱世中拉起了自己的一支队伍,抗衡作乱的藩王与北蛮。
奉天帝登基后也是够意思,念着佟傅的从龙之功。
破例将佟家从最低的商户提到世家大族当中,富贵百年。
另外许下了两道旨意,佟家子孙无需科举即可入朝为官。
佟家后代但凡不是谋逆大罪均可免其一死。
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前半段还行,可不知为什么听到后半段,步子语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之意,却又很快压抑下去。
清了清嗓子继续追问:
“那这佟家女又是怎么回事?交代不清楚,你这一两银子还是拿不走。”
“客官您别着急啊,这不马上就要说到了吗。”
小二心想,一两白银换个故事,上哪找这好差事去。
说起这佟家女,还得先说说如今佟家各房的大致情况。
佟老太爷驾鹤西游前先后有过两位夫人,共留下四子二女。
活到现在的还剩三子一女,分别是大夫人所出的佟恪文,佟恪武。
二夫人所出的佟婉清,佟恪定。
长子佟恪文自幼饱读诗书,十七岁参加科举,中了个榜眼,被申国府李家相中招为女婿。
其后数十年官至从一品的太子少保,与申国公家的二女儿育有一子一女。
景昌三年致仕,带着一家老小回到江南老家含饴弄孙去了。
次子佟恪武虽不像自己大哥一般擅长舞文弄墨,倒也不辜负佟老太爷的期望。
以弱冠之龄跟随大将军谢邈出征塞外,收复失地。
将北方那群狼崽子打得丢盔卸甲,其后三十年不敢进犯大虞。
只可惜有高人批命,佟老将军因年轻时杀伐太重以至祸及子孙。
前些年膝下唯一的孙儿在元宵灯会上被人拐走,京兆府尹发布海捕文书也未能追回。
可怜原本精神抖擞的老将军一夜白头,整日恍恍惚惚,呢喃梦呓。
逮住谁就说谁偷了他的孙儿。
至于长女佟婉清早年因看破红尘出世修行。
后拜在医圣穆天垣门下,习得一手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江湖百晓楼将其评为医仙,位列医者榜第三。
唯独老幺佟恪定既不像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也不肖一母同胞的长姐。
打小习惯了为非作歹,什么三岁进青楼,五岁进赌坊,反正是怎么纨绔怎么来。
佟老太爷在世时,佟恪定还能稍微收敛点,待到长嫂李氏当家时,那叫彻底放开了。
成日里不学无术与一群官家子弟招猫逗狗,夜夜醉卧鎏金河。
都说长嫂如母,初为人妇的李二小姐自然不愿看着自家小叔子这般堕落下去。
关键那会儿,佟氏几个兄弟还没分家,佟恪定在外的一切花销均记在了大房账上。
一次还行,两次,三次,再大的家业也得败掉。
叔嫂第一次谈话还算顺利,李二小姐充分发挥了母性的光辉。
让面前的三叔与她保证永不再沾恶习,自此痛改前非,为他即将出世的侄儿做个好榜样。
没成想掉转头,佟恪定便跑到兄长佟恪文面前哭诉:
“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好歹一块儿长大。”
“如今父亲走了,两位母亲也跟着去了,花点家里的钱便要受到嫂嫂的羞辱。”
“我可怎么活呦,不如随二老往九幽殿里走一遭,落个干净,省的惹人白眼。”
听得佟恪文是两眼红润,心想哪能让小弟受如此委屈,叫丫鬟请出自个儿夫人当面对质。
李二小姐当时已经怀有七个月身孕临盆在即。
见夫君遣人来叫自己,看样子还挺着急。
于是在左右仆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来到前厅。
没有得到佟恪文半点安慰不说,反而被他拍着桌子质问:
“你是怎么当的这个家,家里的钱都去哪儿了,以至于连自己小叔子的银钱都要克扣。”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李二小姐气得发抖,抬起颤巍巍的右手,指向堂下的佟恪定。
嘴巴张了半天才往外蹦出一个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