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灏白日里可是面色沉稳不苟言笑的,方才常怀远险些觉得是自己晚上天太黑看花了眼,可是看了好一会儿都发现陆成灏的的确确是在笑着的,心中便是又惊又怕,总觉得陆成灏这样子不正常,而且好像刚刚隐约还看到了一位姑娘的身影。
陆成灏收起唇角的笑意,可眸底依旧目光晶亮,不客气的踢了常怀远一脚,“瞎说什么呢?”“你是志怪看多了?竹林幻化成人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不过是一位宫女丢失了发簪急着寻找,我见了便帮一下忙,都能被你说的绘声绘色?不去茶楼酒肆说书怪委屈你了!”陆成灏白了一眼常怀远。
常怀远有些委屈,身上的肉随着身体躲闪陆成灏的那一脚微微颤抖着,“那是陆大人您的反应很奇怪吗!”
“要是没被勾了魂,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这段时间这片竹林的确是不安分的,前些天听说有位娘娘本是想要得皇上的宠爱的,结果却和皇上走失,也不知道是害怕后悔了还是怎么样,那些内侍官搜寻了大半夜都没能找见人影,你不也曾带人过来搜寻,皇上还为此大为震怒,惩罚了那群内侍!”常怀远胖乎乎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宫中戍卫的确是身份尊贵,家族强大的,可是他们常家却只是普通人家,当初他运气好通过了选拔,但他可没有那些个野心去想别的事情,他娘还在家中等着他做几年领了月例银子回家娶妻生子再多生几个大胖孙子呢!
常怀远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陆成灏突然心头一紧,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望着陆成萱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前些日子这竹林附近的确是出了事情的,那夜刚好是他值守,也曾经闻讯赶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却一无所获,明明那些内侍都曾经听过笛声传来,可却愣是找不到人影,还有今日陆成萱是在六尚宫任职当差,即便是发簪掉落,也断然不会在这片竹林附近出现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着关联,便不得而知了。
陆成灏建眉紧蹙,看着紧张兮兮的常怀远说道,“走吧。”
陆成萱既已说了五年,那便五年,余下的事情,他愿意相信,而他也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自打钱娇儿出了才人殿入住娇兰殿中,这后宫最为受宠的人便是她,就连昔日用了手段得宠的陆成欢也黯然失色。
不出陆成萱意外,在高厉宠幸钱娇儿之后,很快的便晋升了她的位分,位居下六嫔之一的淑容一位,刚好补了空缺,也是暂时断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美人,中才人们的念想。
由于钱娇儿的晋升,便再替娇兰殿添了几分色彩,六尚宫便越发的忙碌了起来,一应按照钱娇儿的喜好来布置娇兰殿。
陆成萱面色宁静的带着一干女史躬身在钱娇儿的面前,“恭喜淑容娘娘晋升,这便是我们司设房替娘娘所准备的设计装饰,还请淑容娘娘提点。”
宫中皇后为正一品。
下面的三夫人为二品。
上三嫔三品,下六嫔便是为四品到五品。
淑字在前则为四品,而修字在后则为五品。
现在的钱娇儿,已经在品级上高出任佳儿了,也是时候该对陆成萱有所回报的时候了!
钱娇儿身穿一身绯红色绣菱花长裙,动作姿态随意的依靠在蓝天祥云软枕上,冷眸瞥着陆成萱身后的带过来的那些赏赐还有设计图纸,很是不经意不在乎的摆手,“先放在一边吧。”
“是。”
“若无其他事情,臣婢便先退下了。”
陆成萱指挥着女史安置,不想钱娇儿的声音却是在背后响起,“等一等。”
其他的女史安置完手中的物事之后便顺次离开了寝殿,陆成萱进门的时候走在最前面,退下也便是站在了最后,刚要迈出寝殿的时候却是突然被钱娇儿叫住。
陆成萱抿唇,示意其他的女史先不用动作,自己却是重新回到了寝殿,到了钱娇儿的面前。
“那个是什么?”
钱娇儿突然目光凌厉,指着陆成萱所摆放着的一干赏赐中的一尊八宝琉璃瓶,“那是什么花样啊?”
寻常的琉璃瓶一般是花鸟居多,可陆成萱送来的这只却是美人,倘若粗看还好,若是细看,那美人的眼角有颗泪痣,好巧不巧,在钱娇儿的眼眸处便也有一只泪痣的存在。
而这琉璃瓶上的泪痣,是血色的。
无端的美人泣血,在大周看来,便是不祥的征兆。
钱娇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更是起身走到那八宝琉璃瓶边,扬手将那琉璃瓶摔在地上打碎,怒气冲冲的指着陆成萱,“好啊,你们六尚宫是不是也见不得本宫好?”
“所以刻意送了这个瓶子过来,是想要咒本宫不得好死?”
忌讳这一类的东西一旦碰上了,那便是行诅咒之术,齐心不正,无论是陆成萱还是钱娇儿,都知道这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娇兰殿内,也不应该是六尚宫的人刻意送来的,只能是有些人在背后使得手段,而陆成萱在送来的时候并未对这些东西上心,亦或者,是上心注意到了,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当做无事一般,继续送到钱娇儿的面前!
噼里啪啦
琉璃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更是迸溅到陆成萱的脚下,让陆成萱仓皇的跪在钱娇儿的面前,“娘娘恕罪,臣婢不敢,六尚宫和司设房更不会无端做出要诅咒娘娘的事情,这其中定然是有何误会!”
外面对殿内的情况看的并不是很真切,只是见到了钱娇儿怒气冲冲的摔了东西,陆副典设则是诚惶诚恐的跪在了钱娇儿的面前。
“怎么办?”
“这陆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外面等候的女史不明所以,却是微微有些担忧的,此时的钱淑容最为受宠,若是陆成萱做错什么事情,怕是这些跟着过来侍奉的女史也都是难逃惩罚的,她们便是不为陆成萱担心,也是要替自己担忧的!
“可是,刚刚还好好的,淑容娘娘为何会突然发怒摔东西呢?”
女史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却是让红儿眼神闪躲,紧张的瞥着殿内陆成萱的举动和钱娇儿脸上的表情。
“是啊是啊,刚刚还是好好的呢,你说咱们的陆大人是不是运气有些不好啊,平日在司设房中做什么事情都是顺风顺水的,可不想在这娇兰殿中却是一连栽了两次了,上次也是钱淑容不满,让陆大人重新布置的呢!她是不是得罪了钱淑容啊!?”
“得罪倒是不至于,只是可能是真的运气不好吧,钱淑容可能是刚刚从才人殿中出来,毕竟是冷宫了那么多年,如今骤然得势人总是难免骄傲不能自已的,正好咱们陆大人便负责这娇兰殿中的事情,就倒霉的遇上了被!”
议论仍旧继续,殿内钱娇儿脸上的表情未改,却是背对着那些女史,压低着声音的看着陆成萱,“成萱,你真的要如此这般小心谨慎吗?”
钱娇儿是陆成萱一手扶持上来的,陆成萱还对钱娇儿有所指望,也是万万不会想要诅咒钱娇儿的,这泣血的琉璃瓶定然是出自其他人的手,所谓的怒意不过是钱娇儿和陆成萱商量好了做戏给外人看的。
虽然知道陆成萱这样做比较保险,可是钱娇儿还是觉得陆成萱太过谨慎了。
自打钱娇儿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之后,便和陆成萱没有什么正面上的往来了,只是因为公事有过两次的接触,却还都被找了麻烦,哪怕是做戏,可是看着陆成萱被罚,钱娇儿还是有些愧疚。
钱娇儿淡扫蛾眉,欣然笑道,“并不算,只是想要和贵妃夫人您联手铲除一个共同的仇敌罢了,您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相信您也不愿意日日看着那个任佳儿聒噪的在自己的面前晃悠,对吧!”
陆成萱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娇儿,“淑容娘娘,现在便是您利用您的身份的好机会了!”
钱娇儿不解的看着陆成萱,“你这是什么意思?”
“才人殿中,还有您的老朋友在呢!”陆成萱眸光闪烁,看着钱娇儿会心一笑。
依照钱娇儿此时的身份,不光是自己可以做一宫主位,还可以选两位美人或者心情大好提拔一些中才人或者是才人到她的寝殿偏殿中住着,反正无论是美人还是中才人又或者是才人,都不过是一些不慎是重要的散职,不需要求问皇上的意见,
陆成雪更是径自的向着陆成萱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眼神收回,转而换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五姐姐。”
甜甜的声音好像是软糯的汤圆一般,那样漆黑的一双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况的,定然会被陆成雪这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给迷惑住了。
同样都是赵祗云所生,但陆成雪和陆成欢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陆成欢人前人后都是张扬跋扈不讲道理的模样到还好办,这陆成雪明显就要精明了。
人后同样心思阴毒喜欢比较,可人前,她便伪装成如此亲和无害的模样。
曾经陆成萱就被陆成雪这样的表情态度欺骗的很惨。
当时陆成萱随着俞氏刚刚进府,那时候的她对于陆家所有的东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过喊过恳求过俞氏,不要来陆家,她们母女两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爱的俞氏却变得冷漠严厉,声称倘若陆成萱不乖乖听话,那便将她送出陆家,再也不见面。
哦对了,曾经的陆成萱不叫这个名字,她只记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记得了。
小孩子皆是将母亲看成了全部,一听闻俞氏说要不要自己,陆成萱被吓坏了,哪敢还再多言语,只能乖乖听话。
她虽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对于俞氏的疏离,陆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时候,陆成雪就是用这样一番甜甜的笑容,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以为陆成雪是陆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对于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陆成雪不过是把她当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让她打开心扉,然后再狠狠的捉弄嘲讽她。
那种捧到云端然后再摔在尘埃里面的感觉,陆成萱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陆成雪眼眸寒光乍起,声音幽幽的说道,“即便是你运气好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可你依旧是仰仗我陆家的继女庶女,依旧是我陆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戏弄你,欺骗你又怎么了?”
陆成萱红唇微扬,说出来的每句话都那么残忍,却又,理直气壮。
“戏弄你是你的福气,能让本小姐看上戏弄浪费时间,也不算委屈了你。”
“谁叫你天生命贱,活该生来就是泥里最卑贱的尘埃,而我却是高高在上的牡丹,要怪,不能怪我冷漠无情,只能怪你不会投胎,没能选了个好出身,否则今时今日,踩在头上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哈哈哈哈”
陆成萱眉心紧皱,眸底一片悲哀的眼神看着陆成雪。
“你是疯了。”
陆成雪的眼底笑意不见,目光凶狠的看着陆成萱,“是,我的确是疯了!”
“在这宫中想要活下去,不疯行吗?”
“能行吗?”
泪水从眼眶中话落,陆成雪咬牙切齿的看着陆成萱,“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命。”
“一路有着大周两位权臣替你保驾护航,你才能如此的官运亨通啊陆成萱!”
陆成萱轻笑出声,看着陆成雪的眼神也是无尽悲凉。
“你错了。”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并非是我好命。”
她命好?
她若命好,便不会落得全家满门抄斩,亲人惨死的下场。
她若好命就不会痛失孩子,痛失挚爱心灰意冷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若好命更不会重生一次还要如此卑微的身份。
“更不是因为其他人在背后的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