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丽华早早地就站在赵府门口了。虽然起得很早,她依旧将自己收拾得极为精致,面容也看不出倦意。她穿着一身赭红色的修身连衣裙,双手交握着放在腹前,安静地站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身上搭着一件同色的披肩,耳朵下那长长的翡翠耳坠快要触到肩膀。她是奉淑燕的命令,在这里等一个人。
终于,那个人乘着黄包车,来到了赵府门口。丽华不认得对方的脸,但看对方的模样,便知道她肯定认不错。来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士,身材微胖,脖子微微向前倾着,穿着宽大的深色袍子,拎着一个老式的木箱,慢腾腾地扶着座位下了车。丽华从台阶上下来,步伐从容,笑脸盈盈,“是周大夫吧?”
“大少奶奶。”周大夫微微欠身,极为礼貌地问候道。
“你认得我?”丽华一边领着周大夫往府里走,一边惊奇地问道。
“我既然受赵家太太委托,登门问诊,必然要对这一家有所了解。更何况,赵家哪一件事,不曾传为谈资呢。”周大夫静静地回答。
“大夫得是。有心了。”
“这次是为了大少爷的事吗?我前阵子听,大少爷已经醒了,应该没有大碍了。”
“大少爷已经好了。这次是太太找您。等您见到她就知道了。”
着,两个人已走到了淑燕的院子里。屋子的门大敞着。从外面可以看见,淑燕正端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边上站着的丫头正在心翼翼地为她揉肩。
“太太,大夫来了。”丽华叫道。
淑燕听见声音,放下茶杯往院里看。随后,她站起身来,边上的丫头立刻乖巧地徒了一旁去。丽华带着大夫走进来。
“这位就是周大夫吧?”淑燕先开口问道。
周大夫规规矩矩地问候了一声,“赵太太。”
“你们就先出去吧,丽华留下来就好了。”淑燕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道。屋里剩下那两个姑娘,便低着头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周大夫,坐。丽华,你去倒杯茶来。”淑燕着,自己又扶着桌子重新坐了下来。两句话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周大夫在她对面坐下。丽华则走到角落里烧水泡茶。
“太太哪里不舒服?”大夫问道。
“不是我,是我为我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讨一种药。”着,她凑近周大夫,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话。
周大夫听得一知半解,只能领会个大概。他重新坐正了身子,问道,“太太这是想抱个孙子?”
“正是。”
“不妨先让我见见大少爷,才好对症下药。”大夫有些为难。
“你误会了,周大夫。大少爷身体很健康,一切正常。我的意思,是想寻一种,让人神志模糊的药。但除了意识之外,其他事情,不会受到影响。”淑燕完,抬起眼来,紧盯着大夫的脸庞,“大夫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懂了。”这一回,大夫是彻底理解了。这时,丽华正好端着一杯茶走过来,轻轻地放在了周大夫面前,“大夫请用茶。”随后,她安静地站在了淑燕的身后。
周大夫看了看茶杯,又抬头看看上茶的姑娘。赵家的事情,他在这江城,自然是有所耳闻。赵家那位大少爷的风流事,他也听过一点儿。这位姑娘,长相平淡,却清秀耐看,谈吐舒服。怎么到了需要赵家太太找他讨药的地步?更何况,这种药开出来……他有些迟疑,不知如何开口。
“大夫有什么顾虑吗?但讲无妨。”淑燕问道。
“太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能理解您的用意,我也不会干涉别饶家务事。只是……都行医济世。我这样做,怕是有违医德啊。”
“大夫这何尝不是济世呢?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赵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我那个丫头,留学回来的,装了一肚子洋墨水,最看不上娶妻纳妾这一套。我这唯一的儿媳妇,难道要在我赵家白白守活寡吗?赵家在江城,好歹也是有脸面的人家。出去,我连个孙子也抱不上,这不是惹人笑话吗?我年纪也大了,就指望着抱孙子了。难道会拿着这药,去害人不成。您要是不放心,药呢,也不用开多,开一次两次的就好。这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谁都不会往外头。”
大夫听了,神色沉重地斟酌再三,终于还是松口答应了。他不敢留方,只是让丽华过两到他的药铺里去取药,还这药混在酒里,会更好。淑燕听了,喜笑颜开。按理,她只需要先付订金,等取药的时候再将钱付清就好。她却笑眯眯地把钱一次性地付给了大夫,还叫丽华包了好些点心让大夫带走。大夫推脱不过,只好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