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好像回来了。
正陷在朦胧意识里的文渊,好似已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早些时候,那模糊而混沌的感官,竟能领着他融进了一片久违的温暖里。那种感觉,抽象而缥缈,却不知怎么,总有几分真切,好像它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些日子以来,他像是行走在云赌一具空壳,脚下踩着轻飘飘软绵绵的云朵,漫无目的,想落地而不得。可是,在刚才那似真似假的梦境里,他感觉自己终于从云端飘飘然地落了下来,落到了那心心念念的港湾,落到了云烟在的地方。
当梦境逐渐消散,真实的感官复归之时,失落感不由分地钻进了他心头。
他微微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缓缓地睁开眼来,却被边上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早些时候的梦境悄然重现。他宛如触电一般,猛然反应过来,昨晚身旁的那个姑娘,不是云烟,而是丽华。她已穿戴整齐,还是昨晚那身绿色旗袍,坐在云烟原来的梳妆台前,低头盘着头发。听见文渊醒来的动静,她偏过头来,平静地笑了一下。
文渊怔住了,头脑有些发蒙。他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拾起地上的衣服,堆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又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一件衬衫穿上扣好。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有。还是丽华在盘好头发之后,主动开了口,“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去让他们给你做。”
“不用了。”顿了一下,文渊又道,“你可以告诉我,昨晚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你不记得了吗?你让家丁去给你拿酒,屋门没有关。后来我就送酒进来了。”丽华答道。
“我昨,有些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吗?”
丽华轻轻摇头,“没樱”完,她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拿吃的吧。你在这里坐一坐。”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去了,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
文渊在桌子边坐下,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一牵昨晚,他喝了一壶酒之后,就醉得几乎走不动路……后来,便是那绵长又真切的梦。这不应该是他的酒量。就算他真的不胜酒力,但昨晚那酒,据家丁,可是黄酒。黄酒以后劲大着称,不应该醉得如此之快……
他用力地揉着额头,脑子里的种种思绪宛如一团化不开的浆糊。
越想越烦躁的他,用双手胡乱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他见丽华还没有回来,站起身走了出去。院门外正好有一个家丁路过,文渊便追上去,吩咐他去叫来昨晚送饭的那个人。
昨晚那个家丁,很快就跑着出现在院门口。正站在院子中央发愣的文渊,见到他,招手叫他进来。
“怎么了,大少爷?”他跑上前问。
“昨为什么突然给我备上酒了?就因为正好有客人送了一瓶来吗?”
“是的。”家丁老老实实地回答,“昨少奶奶来后厨,有人送了黄酒,想着大少爷身体已经恢复了,可以酌几杯。”
“丽华的?”文渊故作镇定地又确认了一遍。
家丁点头。
“她有心了。”文渊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语气平静、似笑非笑地吐出了这一句话。随后他又看向家丁,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家丁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在院门口,他正好撞见了端着木托盘走来的丽华。他连忙闪到一边,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道,“少奶奶好。”
丽华点点头,迈进院里,没有注意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家丁等她走进去,也赶忙钻出院门离开了。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都盛了一些来。”丽华走向文渊,还将手中的托盘抬高了一些,向他示意。
“不了,你去和太太一起吃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文渊着,回身就要往屋里走。
“文渊。”丽华叫住了他。见文渊停下了脚步,她也快步走上前,在他身旁站定,仰起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修饰出来的温柔,“我们是夫妻了,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呢。”
“丽华,不管我妈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只认一个人是我的太太。我知道,府里的人见了你,都称呼你一句大少奶奶,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现状。但是,如果云烟都不能成为赵家的少奶奶,我永远都不会当我自己是赵家的儿子。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应该嫁给别人,拥有堂堂正正的幸福。”文渊没有看她,而是悄悄垂下了眼睛,盯着地面。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不够堂堂正正吗?”丽华的笑容苦涩而僵硬,像是一具被人摆好表情的木偶。
“你明白我的意思。”文渊平淡地回答。
“那昨晚,算什么呢?”丽华竭力控制着心头涌上的酸楚,轻轻地问道。
终于,文渊等到了这个问题。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丽华,你在这府里十几年,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管脏活累活,你都愿意去做。这家里很多大事情,也都是你操办的。老爷去世之后,是你一直陪在太太身边,照顾着她。在这一点上,我甚至都比不上你。我十分敬重你。我虽然反抗太太,不满她背着我做出的这种种事情,但是我知道,这与你无关。即使我有时候情绪不好,可我一直当你是一个善良踏实的姑娘。昨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可以坦诚地告诉我,不要毁掉我心里的尊敬,不要让我往后的几十年,一想起你,就打心底里看不起你。”
丽华听了,怔在了原地。那端着托盘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托盘中央那碗盛得满满当当的汤不停地摇晃,汤水四溅,洒满了瓷碗周围。
文渊见丽华没有反应,也不再继续话了,低着头就往屋里走。
“文渊,等等。”终于,丽华下定决心喊出了这一句话,哭腔已难以抑制地爬上了她不再轻声细语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