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韩尚维一早便要带着手下再探官道。一行人刚行至西跨院门口，便看见了个年轻女子，身后带了几个侍女往这西跨院走。侍女手上端了几样早点，为首的年轻女子说起话来怯生生地，盯着脚尖，手里攥着手绢。

“各位官爷，家父备了早膳。大人在陇南府这段日子，家父嘱咐着如卿在这西跨院照顾着。”

韩尚维没理会，使了个颜色给手下人。手下将东西接下来放在院子里的桌上，瞅了一眼摆上桌子的点心，挥了挥手让属下去用早膳，自己倒是一口没吃。

“韩大人是嫌不合胃口？”带着侍女来的姑娘名为叶如卿。叶可卿看年纪不过十七八，说话时低眉顺目不敢看人，声音也极小。

“回去同你爹爹说，我这人嘴刁，不放心的东西，不爱吃。”说罢，韩尚维珠光缎面青袍衣袂一甩便自顾自走远了些，不再理会这个胆小的小女孩。

看着提督韩大人一行人离开之后，叶如卿这才回了正院，老老实实地将韩大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叶大隆听着这提督大人年纪轻轻的倒是很有脾气，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架子倒是不小！”

叶可卿听见茶碗落桌的脆声，即刻扑通跪了下来，立马掉了眼泪，只低着头卷着帕子哭着求饶。

叶大隆原不准备责罚她，这下看她哭个不停，心里本就烦厌，当下心里更是烦躁。看着跪着的这个贱丫头怎么都是碍眼，重重地踢了她一脚，骂了一句赔钱的没用东西，便出了府去追韩提督去了。

等那叶大隆一众人追上韩尚维时，韩尚维已经又从官道回了府城。两股人迎面在城门内碰上了，这次倒是韩尚维先开口说话：“哟，这一大清早的，叶大人不好生在府里养着，这是去哪？”

叶大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韩尚维跟前，屈膝行了个礼：“这……下官听小女说了提督大人的行程，正准备跟着提督大人去看看这官道什么状况，看看有什么是下官帮得上忙的。”

“噢，官道那边没什么事了。”韩尚维礼貌地推了推手，“若是有什么可帮忙的，那叶大人麻烦整理一份官银劫案当天陇南府出入的车马的清单给本官。”

这陇南府有两个南北两座城门，城门口皆有府兵戍卫，车马进出城皆是有登记的。

“下官斗胆问一句，韩提督要这出入车马清单是做什么？”

叶大隆这样问，韩尚维自然也不会回他。若是意图都被他掌握了去，那这案子还查不查了？韩尚维眉一拧，毫不客气：“既然是斗胆，那便不如不闻。”说罢，撂下一句尽快送过来，便扬长而去。

叶大隆光天化日当街吃了瘪，面子极其不爽，便迁怒地罚了知府内好几个衙役。

是夜，登记的簿子由叶可卿送了过来。韩尚维闻声抬头：“怎么又是你？”

叶家这小女儿仍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韩尚维见她不答话也就不理会她，低头自顾自地查阅着簿子。看了一会，一抬头，发现这人怎么还立在屋里。

“怎么？难不成这叶大人要用自己的宝贝女儿做贿赂？”韩尚维嘴角一勾，阴冷一笑。若是这叶大隆当真打这主意，那他恐怕真的是算计错人了。

这叶可卿可算有了点反应。她摇摇头，总算是张嘴说话了：“家父说，要我伺候着韩大人，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伺候？韩尚维没准备问难一个小姑娘。“我一个人过习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人，你回去吧。”

韩尚维话也没说重，怎么这叶可卿却哭了起来。

“不是，小姑娘，你这哭起来，让旁人听了真以为本官强抢民女了。”

“可卿再过几日便要嫁到西京去了，我娘是婢女，我爹说，若是我能将提督大人伺候好，便允诺我带着我娘一起走。”

韩尚维听见这话，圈画的笔停了停，抬头看了看眼前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行吧，你就在这儿站着吧。”

韩尚维一直看簿子看到夜深，这才将叶可卿打发走。屋里清净了之后，他自己换了夜行衣，从后院神不知鬼不觉地窜了出去，直奔着陇南府的某家盐号而去。

“西京城可有亲朋？”

“道阻且长，亲朋早已音信全无。”

“有信自西京来，应是故人。”盐号内的人应声开门，将韩尚维迎了进去，随后警惕地看了看外面，这才关了门。里面的人似乎早就接到了指令，提了一笼海东青。

韩尚维将字条交到盐号掌柜手里，掌柜将字条誊抄成密文卷好系在海东青的鹰爪上，便将笼子递还给伙计。

末了，韩尚维又想起了什么，低声嘱咐掌柜道：“我每隔一日送一封信来，若是哪一日这信未到，你便将这个也交给海东青飞出去。”言罢，将另一封信递过去，自己戴上夜行兜帽又出了门。

再潜回叶府时，韩尚维在院墙上正好看到叶大隆在正院内焦急地踱着步子，再过一会，有两位衙役在他耳边禀报了什么。韩尚维听不真切，只觉得看叶大隆神色此事必有蹊跷。待衙役离去，韩尚维这才从院墙落下：“叶大人，这么晚，还不休息？”

叶大隆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压着胸口平复着：“韩……韩大人，你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还不休息？”

“我呢认床，这眼下睡不着，便陇南府四处转转。怎么叶大人似乎有心事？”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燥热，下官便在这院子里溜达溜达。”叶大隆额头冒了汗，拿着官袍袖口一个劲儿地擦。

“行了，那叶大人早点休息，本官呢就先告辞了。”韩尚维今日白天也只是心里三五成胜算的估计，眼下看着叶大隆行为诡异，这胜算怕是七八成有余了。

叶大隆看着韩尚维离去的背影，表情也渐渐晦暗起来。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