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此时一片死寂，安静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

温瑜的身子紧紧贴在呼延良的胸前，拿着短匕的手腕被呼延良强行扣住，逼迫着她将短匕贴近他的颈侧。

短匕锋利之处，正贴着呼延良颈部脆弱之处。离得近，温瑜甚至能看到皮肤之下血管微微的红紫色。

一句“不”卡在温瑜的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

她抬起头去找呼延良的眼睛，妄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呼延良低着头直视着她，神色如常。

温瑜在他的眼里，不见丝毫的惊慌，不见丝毫的躲闪，唯独只有满眼浓情蜜意的温柔。他好像真的丝毫不介意，将性命交到自己手里。

“动手。”呼延良扣着她的手腕又向上动了一步，匕首尖端已经划开了一个不算深的伤口。

呼延良仍是眼波温柔，仿佛讨论的并不是生死之事，而仍是些哄她开心的情话。温瑜在他的眼神中，一点一点，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短匕落地，安静的暖阁中只剩金属器物砸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响。温瑜往后退了一步，宛若溺水之人获救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平复自己。

呼延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看了看手心里一手的血迹，俯身将地上的短匕捡起来，塞回靴侧。

温瑜反应过来，连忙取来药箱，将呼延良按在椅子上为他抹药粉包扎。

“这么大点的伤口，不碍事。”

温瑜不接他的话，只是静静地为他包扎妥当，又将药箱放回原处。

呼延良凑近一步，温瑜便倒退一步。呼延良再凑近一步，温瑜再倒退一步。直到呼延良将温瑜逼到墙角，温瑜无处可退。

高大的男人手撑着墙壁将温瑜圈在里面，他捧起温瑜的脸，一个低头便直接吻上去。温瑜反应不及，被他扣在身体与墙壁之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吻。

不知过了多久，呼延良这才放她喘了口气，手却仍是未从她的脸颊挪开。他强迫着温瑜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地说：“听好。我，呼延良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动过一丝一毫要害你父汗的念头。从来，没有。如有违誓，我愿短折而……”

呼延良最后一个“亡”字还没说出口，温瑜的手便先遮住了他的嘴巴。

呼延良将她的手轻轻拂去，继续说：“如今当年涉案之人死的死，逃的逃。本王知道，这便是死无对证了。要杀要剐，随便你。能死在心爱之人手里，本王认了。”

“但纵使死无对证，本王也求个无愧于心。温都旧案我的确知道些实情，但这些实情，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考虑。可这些实情，断然没有一丝一毫是本王对你父汗起过杀心的。与你温瑜有关的人，有关的事，哪一件本王不是法外开恩，哪一次本王不是顺你心意。杀你父汗，毁你母国，对本王有何好处？本王怎么会愿意用伤害你来做代价去交换？”

呼延良平静地说了好些话，说完将他捧着温瑜脸颊的手放下来。温瑜很少能听见王爷一股脑说这么多的话。是啊，从相识以来，哪一次不是王爷护着自己，哪一桩难题不是王爷替自己摆平。就连敌国郡王莫肃，王爷为了自己也都放虎归山了。

“那林如霜现在何处？”温瑜问道。

“林如霜被额图救走了，府里有两个暗卫暗中护着他们。”温都旧案之后，林如霜便改头换面蛰伏在了四王府内，佯装成一个毁了容又聋又哑的嬷嬷，在四王府上做工。四王府给呼延良下药一事之后，她逃回南固村，被涂匡的人找到之后，秘密地封禁在西京郊外一处田宅之内。就在温瑜去南固村见过额图之后没几天，额图夜闯田宅救出了林如霜。

“额图将人救走了？若是你不想放走的人，又怎么有人能救走？”南固村一见，额图虽说孔武，但也不过只是个从前府中的护卫。

“我早就说过，我会保证林如霜好好活着。”

当年之事，大王府也终归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审视着全貌，而唯独林如霜是身在其中之人。林如霜是目前为止知道温都旧案最为详尽之人，留着林如霜，才是对大王府更为有利的选择。

“那又是为何，温都旧案案卷连典刑司都未进，却偏偏在王府密道中保存的如此完好？”林如霜与案卷，正是今日温雄所抓住的最大两处疑点。尽管这两件事呼延良从前就同温瑜多多少少提及过，但眼下温瑜还是想再问清楚些。

“若不是本王动手，恐怕连这一份案卷都难留下。父皇被奸臣蛊惑办了如此大的一件错事，赔上温都几千性命。你难道要将国君的这份错，昭然于世人眼前吗？你让一国之君如何自处？”

温瑜点点头，呼延良所说明显比温雄无端的揣测更为在理。

“我……我没怀疑过你。”温瑜这句话不是假话。无论是在温都府面对着哥哥时，还是方才面对着王爷时，纵使她心里有恐惧有不安，但是却没有一分一秒是怀疑过呼延良的。

“你没怀疑过我？”呼延良该说的话都已说完，退后了一步，让出了一道缝隙，“那你方才为何那般躲我？”方才温瑜下意识对呼延良闪躲的动作，确实让呼延良心凉了半截。

“我只是时下心里很乱，想一个人静静。”

呼延良叹了一声气，转身从墙根处离开。

“你若恨我，我不怪你。”呼延良鲜少有如此无力的样子，他好像把姿态放得很低，低到温瑜看着他的神情，自己的心里也一丝一丝地痛。

呼延良颔首踱着步，这便要从暖阁里走出去。

“你别走……”温瑜跟上一步，手攥住他后身的衣料。

“不走，难道本王留下多余扰你清净吗？”呼延良轻声回道，“你好好休息吧，待会让小厨房给你送点安神的甜汤来。”

“王爷……”温瑜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她脑子里思绪万千，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温瑜，你信本王吗？”

温瑜久久的沉默让呼延良宛若坠入冰河，明明已是阳春之日，呼延良却仍觉心下冰冷非常。就在他要推门出去的片刻，身后的女人扑上来抱住他的腰，声音细小轻柔：“我信。”

“温瑜，这一生，你还要不要本王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