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府内，温瑜看着韩尚维在青檀榻前守了一整夜，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敲了敲门进了屋。

看样子韩尚维似是一夜没合眼在床边一直守着。

“还没醒？”温瑜递过去一杯热茶，在床边坐下来。

“嗯。”韩尚维低头扶额的手揉了一下眼睛抬起头回温瑜的话。

“你也别担心了，吕太医刚刚来的时候不是说了都是些皮肉伤，没有大碍。”

“王妃准备怎么办？”昨夜能在韩府抢人，可这往后的日子，尤其是若是这事真的捅到了国君殿前，那又该如何收场？

温瑜手指抚了抚青檀的手背，又将她额角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缓缓开口。

“韩大人准备怎么办？”

看样子大王妃已经看出了端倪。此事并不像是信王府主导的，倒像是韩尚维的父亲借力信王府所为。

“等青檀醒了，我便回府去和父亲说个明白。”韩尚维也没料到，父亲竟然狠决到这个地步，为了阻拦自己与青檀在一起竟然不惜牵扯到温都旧案与青檀身世。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事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青檀这边没什么事，王府里嬷嬷照看着，等她醒了再知会你。”温瑜看了看韩尚维两只眼里的红血丝，赶紧催促着他先回府休息。

韩尚维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大王府，但他并未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见了父亲。

韩府内，韩尚书在祠堂里焚香礼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率先开口。

“宗室祠堂之内不得无礼，尚维你过来。”

三排灵牌依次摆放在高处，灵牌之下放着香炉，香炉内香焚至半截，看样子父亲已经在这祠堂内跪了一阵子了。

“咱们韩家几代忠烈，打从南齐还一统天下的时候，韩家就是戍边的封疆大吏。后来南北齐分裂，你曾祖父冒死千里单骑引援兵护主。韩家文官武官都不缺，进可燕然勒功退可建言献策。韩家到你这一代，为父年纪大了，膝下福薄，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好了，咱们这韩家的香火才能延续，你若是这路走偏了，你说要为父如何与这列祖列宗交代？”

韩尚书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韩尚维不接话，只是举着手里点燃的香对着牌位拜了三下，将香插入香炉。

待父子二人从祠堂出来，韩尚维这才开口。

“不过是娶一个女子的事，父亲大人何必闹得如此难堪？”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为父又怎么至于出此下策？”韩尚维与青檀在陇南待的那些日子，韩尚书的眼线回报的都是些郎情妾意的消息，韩尚书在家坐着，只觉得若是再不行动恐怕就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

“就因为我一意孤行娶一个女人罢了，你就要赶尽杀绝？”韩尚维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了，“至于么？”

“若你要娶的是一个寻常女子，哪怕是个烟花女子，为父都不至于下次狠手。可他是罪臣之女，若是与她扯上了关系，他日国君明察，我韩家满门都要为了这姻缘陪葬！”

“所以您就将此事告诉信王？现在此事变成了信王对付大王府的把柄，不知父亲大人准备如何收场？”

韩尚书捋了捋灰白的胡子，颇有深意地说：“收场？为何要收场？”

“趁此机会转头信王麾下，不是正是时机？”

“父亲！”韩尚维宽袖官袍下拳头紧紧攥着，“无论如何，父亲您一定要阻止信王将此事面圣！”

“凭何？”

“就凭你还想要我这个儿子活命。”

“你啊……这大王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这么执迷不悟？”

“那我倒是也想问问，这信王殿下给了父亲什么好处，竟让父亲这般死心塌地？”

“他日事成，我韩家便可封万户侯，官至当朝宰相。有了爵位，你这后半生方能无忧。”韩尚书怎么会不知道大王爷的能力远在另两位兄弟之上，只是越是能力强的国君便越难辅佐，倒不如扶持一个傀儡上位，如此方能权倾朝野。

“只为了区区爵位与田产？”韩尚维冷笑一声，“信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看呐，若他真的有朝一日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取你们这些前朝老臣的性命。”

韩尚维觉得今天的话也算说到头了，他对着父亲按照仪礼鞠了一躬：“大王爷与信王爷最不同的便是，大王爷将臣子也看做人，而不像信王永远只把人臣看做他呼延家的一条狗。”

韩尚维迈出后院之际，最后又淡淡说了一句。

“我相信父亲大人的人生信条中一定有一条是万事留一线吧，对于大王府，希望也是如此。给大王府留点余地，对我们韩家没有坏处。”话说到这，韩尚未想必纵横捭阖多年的父亲一定明白孰是孰非。

与此同时的大王府内，青檀咳了几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守在床边的温瑜。

“对不起……”青檀说话的气息还很弱，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温瑜按住。

“干吗？刚醒可且躺着，你这身上瘀伤可是不少。”

“韩尚维呢？”青檀还是坚持撑着半坐起来。温瑜于是取了锦被与枕头垫在她腰下。

“怎么？这才刚醒就急着找他？这还没出嫁呢心就跑到人家那处去了？”温瑜故作镇定，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照例打趣青檀。

“不过是一场惊鸿，早知如此，早了断些就好了。”青檀手指扣着锦被的纹路，指甲在被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温瑜你知道吗，神谷山的夏天很美，我有些想念师傅了。”若不是清欢大师派她下山入西京辅助保护温瑜，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遇见韩尚维，也自然不会搅进这西京的乱局之中，也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当年在西京的遭遇。

这一切，或许错自己满心欢喜地出神谷山之时，便是错的。

天大亮，清晨花房里传来阵阵鸟鸣莺啼。青檀靠坐着静静闭着眼睛，手指紧紧攥着被角。在听见温瑜说的那一句“你都知道了？”的片刻，青檀眼角有豆大的泪滴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