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带着两箱粮草与十几位暗卫逃出西京，在西京西南方八十里的垭口，温瑜将人马分配两路，一路随自己南下与霓姬按约定碰面，一路带着两箱粮草先去伊尔郡投奔王爷。

三天后，昼夜奔袭的暗卫终于抵达伊尔郡。这一路疾驰，人勉强能够支撑，可坐下的马，却活生生跑死了两匹。

“卑职失职，还请王爷责罚。”带头的暗卫走入中军大帐，见到呼延良颔首跪拜，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呼延的军阵并无任何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粮草之事产生任何不安定。

“起来吧。”驻扎伊尔郡数日，呼延良看着似乎身影更消瘦了些，脸上倒也不算憔悴，还是那一副捻熟于心的泰然姿态，用他那有些漠然的神情，平平开口。

“王妃呢？”

“王妃前往南方边塞小城，与霓姬姑娘汇合，解决大军粮草问题。”

呼延良听罢冷冷笑了一声：“这次，可算是要欠他齐珩好大一个情面了。”

“本王出征这些日子，西京可有什么其他异动？”

暗卫将温瑜这些日子在西京遭遇的人和事细细讲了一遍，大部分的情节呼延良并不感到意外，看样子应该是早有耳闻，唯独两件事，令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陛下去过王府？与王妃的攀谈很不顺利？”

“你们前几日从西京城出来，由头是赴南齐和亲，但是仍遭遇了刺客？”

说着，呼延良站了起来，走到悬挂着的巨大画幅的地图面前，盯着不知道何处愣了神。

“是。”回禀的暗卫如实说了，“国君陛下与王妃的谈话没有外人在场，未曾可知究竟是何内容。出西京城那日在城外丛林间遭遇的杀手装备精良且身手不凡，属下斗胆猜测……”

话说到这，再多说一句，便是可能杀无赦的重罪，那暗卫不敢再多言。

“但说无妨。”呼延良看了看，军帐之中，除了站在门口的涂匡，并无其他人。

“属下觉得，杀手是宫里的人。”

“有何证据？”呼延良的表情中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惊讶。

“所有杀手配一个的都是兵马司统一配给的上等利刀，出刀的套路也是禁卫军中常见的套路，打斗之中可以看出明显的禁卫操练的痕迹。”大王府暗卫皆是选拔出来的精锐，若不是为呼延良所用，放到四大军团之中，大概也是可以带兵的副官偏将。

“那，王妃确是毫发无损？”

“是的，王妃武艺精湛，区区杀手并不能与之抗衡。王妃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杀手身份了。”

呼延良点了一下头，转念递给涂匡一个眼神。涂匡心领神会，带着那暗卫出军帐安排他休息。

一时之间，中军大帐中就只剩下呼延良一个人。

手中的茶盏拿起又被放下，半晌，若有所思的人缓缓自言自语：“我的好父皇啊……”

皇宫禁卫，陛下亲管，连权势滔天的呼延良自己都无权调配，更别提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和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了。西京之中能够动用禁卫的人，除了国君本人，不可能有其他人。

如此，呼延良几乎已经推理出前因后果了。

温瑜神女身份曝光，父皇便想除之而后快，应该是威胁过希望温瑜自行了断，如此才有了亲临王府的一幕。温瑜自然不依，于是又有了和亲南齐途中的截杀。

好一出借刀杀人。

世人只知要温瑜出西京的人是九公主，何况九公主与温都草原、与温瑜本就有嫌隙。九公主取温瑜性命，再合情合理不过。

好在，温瑜没事。否则，呼延良恐怕追悔莫及。

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送温瑜去南齐避避风头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既然父皇已经动了杀心，那偌大的西京便无异于一块砧板，而温瑜纵使功夫再高，也不过是其间的一块鱼肉。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眼见着，这便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困境。

眼下，或许对温瑜来说，南齐才是更好的去处。

“王爷，王妃已经与霓姬姑娘汇合了。”涂匡掀开军帐进来，看见了在案前闭着眼剑眉轻蹙的自家王爷。

“哦，在何处汇合的？”

“南齐边境线向呼延十里。”

“什么镇？”呼延良站起身来，抽出玄铁重剑，尖峰在南齐国境线上滑动着。

“不在镇上，是一处荒凉的无人区。”

无人区。呼延良鹰眼眯起来，若有所思道：“南齐最近的驻军，离那里有多远？”

“足有百余里。”

呼延良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讥笑：“派一小队人马往温瑜和霓姬汇合的无人区靠近。”

“是。”

“将本王的信带给温瑜，然后将霓姬带来的粮草接回伊尔郡。”既然他齐珩想卖这个人情，到手的粮草，呼延良又怎么有不收的道理？

“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

呼延良打断到：“若是真的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便是不该讲的。而若是真的该讲的，便不用这种说辞搪塞，但说无妨。”

涂匡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王爷，当真想好了将王妃送到南齐了？

呼延良手里摸索着腰间的玉佩和香囊，叹了一口气：“不是本王护不住她，也不是本王应付不了这西京的局面。只是眼下这要她命的人，是呼延的一国之君。本王可以忤逆父皇，可是要继承大统的新君绝对不能落得一个弑父夺权的骂名。”

“属下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呼延良剑眉星目，鹰眼炯炯有神，一身银白绒袍，腰间配玉通体澄澈，发戴金冠闪闪发光。

这是天人之姿，是天生自带君临天下霸气的王者之姿。

“你说，一国之君最重要的是什么？”

“军权。”在涂匡眼中，掌握军权就意味着拥有了话语权。

呼延良摇了摇头，这香囊上温瑜绣的简单纹路他已经摩挲到哪怕闭着眼睛也十分熟悉：“做一国之君，乃至于天下之主，最重要的是名正言顺，最重要的是为万民臣服。”

父皇要温瑜死，呼延良势保温瑜，那便只剩最后一条起兵谋反弑父夺权的路。

可这也是呼延良最不想走的路。

这偌大的天下，又有谁会认可一个这样的新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