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花园之间以大片梧桐相接,树下栽种了许多绿草兰叶。
不远天边飞了几道纸鸢,时高时低,悠扬快活。
黑袍素裙相伴走来,踩过地上细碎落叶,能依稀听出那脚步声的参差不齐。
黑袍攒动,卞墨走得极快,心中一阵烦躁。
姗平郡主加快了步伐,吃力跟上他。
“前几日,爹爹给我写信,说过些日子会进京来我的生辰礼。他还说了,许久没见到太子哥哥,甚是想念呢!”
卞墨面不改色,脚步飞快。
“谢王爷抬爱。”
姗平郡主咬了咬唇,又小跑在侧。
“三殿下此行西去,进展得可还顺利?”
“顺利。”
“昨日我进宫看皇叔,皇叔可惦念你了,太子哥哥近日都来太傅府,可许久未见皇叔了!”
“郡主是在职责本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姗平郡主急了,连忙摆手辩解:
“姗平只是想让你多陪陪皇叔,并未在职责太子哥哥。”
耳旁聒噪声音犹如蜜蜂,嗡嗡叫个不停,卞墨忍无可忍,在粉墙圆门旁停下脚步。
“姗平郡主,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可……”
卞墨并未理会她,只寒着脸,自顾穿过圆门。
“啊呀!”
烦躁疏忽间,一道软香馥郁的身姿忽然撞来,扑了个满怀。
卞墨下盘稳健,饶是忽然受袭,仍没有被撼动分毫,他堪堪托住怀中小巧玲珑。
他皱眉低头,一双水润杏眸柔软无措地对上他的视线,两人显然都是一怔。
柳眉弯弯犹如远山黛,一抹丹唇不点则娇。
少女将一头青丝绾起,盘成娇俏清丽的桃花髻,只简单插了根白玉翡翠簪,更衬得细长脖颈雪白如玉瓷。
卞墨眼瞳中墨色渐深。
决婉如慌忙从他怀中挣起,“婉如失礼。”
少女跑动时微微喘气,香腮微红,面色娇憨。
今日她换了身衣裳,天蓝裙衫在日光下微绽光华,裙摆盈盈荡漾,衬托着少女稚气与柔美更为融洽。
他微微舒展了些眉心。
倒是比往日一身素色娇俏明艳了许多。
视线落在细嫩小手牵着的粗麻线上。
他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下来:
“在放纸鸢?”
“是……”
决婉如垂着眼眸,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麻线另一头扎在了草堆中的风筝。
这东西她也没放过,往日只见过别人放得又高又稳,自己一试,方觉得十分不易。
那风筝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就是不听她的使唤!
“可要本王教你?”
此话一出,决婉如诧异地猛然抬头,便见眼前高峻挺拔的身姿上,那双桃花眸子高高扬起,甚是意气风发。
更稀罕的是,那薄唇竟温和勾起,不含讥讽意味。
目光微移,高大身躯之后还站了个人,姗平郡主正面色不善地盯着此处。
决婉如一个激灵。
这太子是要她引火烧身吗?
她扯着风筝线退后一步。
“院中侍女们都很会的,我去找她们——”
话未说完,一道阴沉狠戾的眼刀扫来,决婉如打了个激灵。
只见卞墨沉了脸,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危险地盯着她。
眼中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那沉黑的瞳孔仿佛在告诉她:
若敢说不要本王教,本王就将你做成纸鸢送上天。
决婉如苦笑。
她放个风筝,招谁惹谁了?
略犹豫片刻,她还是咬着牙,柔声道:
“若、若是太子殿下得空的话,可以教教婉如呢。”
如果得罪太子和得罪郡主必须要选一个的话……
“乐意之至。”
眼前少女微微蹙眉,谨慎小心的神情让他莫名有些愉悦。
卞墨勾起嘴角,大步上前夺过她手中盘线,侧身,语气淡漠:
“本王有事,郡主先行吧。”
姗平郡主脸色煞白,她掐紧了掌心肉,咬牙挤出一丝笑容:
“太子哥哥,我也想放这纸鸢。”
卞墨低着头,手中收线动作优雅,面无表情道:
“那郡主自去寻纸鸢吧。”
淡漠冰冷的语气犹如一盆冷水,将她最后的一丝尊严扑灭,她不敢置信地怔了会,红了眼圈,咬牙跑开了。
决婉如低低压着脑袋,想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少一些。
这太子殿下,要拒绝人为何偏生要拿她当枪使!
这下好了,姗平郡主势必要记恨上她了。
“想什么呢?”
卞墨收回了风筝,转头便看见她低着个脑袋,柳眉蹙起,小脸深思。
决婉如连忙抬头,巴结地陪着笑。
“想殿下的英姿勃发呢!”
“油嘴滑舌。”
卞墨轻哼了声,拿着收好的纸鸢向园子里走去,嘴角却不经意微扬。
决婉如屁颠跟上。
园子里本在嬉笑放纸鸢的侍女们见了他,皆是脸色一变,慌张地收回纸鸢。
决婉如连忙叫住她们:
“你们尽管放就是了。”
那侍女们一惊,然而见太子殿下面色平缓,是默许之意,这才欣然拉着风筝躲远了些。
决婉如在卞墨一旁的小木凳上坐下,支着脑袋看他。
黑缎随风鼓动,那修长身姿迎风而立,他高举起纸鸢,在决婉如期许的目光中……啪嗒落地。
卞墨高举的胳膊顿在空中,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决婉如面色微变,她咬着嘴唇忍笑,别开了眼,假装没看见。
卞墨重新放飞,再次坠地。
随着那纸鸢第三次轻盈落在地上,空气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卞墨面色铁青,握着线盘僵直在原地。
身旁那抹蓝色身影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脑袋埋在双臂间,无声地笑到发抖。
远处也在放纸鸢的侍女们偷偷观察着此处,当下也忍俊不禁,却不敢发出声音,都咬着嘴唇憋笑。
卞墨黑着脸,声音从牙缝间挤出:
“笑够了没有。”
“笑笑笑够了……”
决婉如掐着胳膊止住笑意,抬头,笑出的眼泪还熠熠挂在眸边。
光华微闪,艳若桃李,无声扑灭了某人的愠火。
“太子殿下……是不是从来没放过纸鸢?”
“呵,本王才不屑浪费时间在这无意义的事情上。”
卞墨冷笑一声,躲闪着决婉如打趣的目光,不屑地将手中纸鸢丢回她怀中。
“本王早上吩咐的话,你可有记住?”
决婉如撇嘴:
“记住了,多读书——”
不情愿地声音拖得老长,余光瞥见那人黑了脸,决婉如忙嬉皮笑脸站了起来,水眸定定,一副天真诚挚模样:
“婉如时刻记住殿下的吩咐,读书念诗,修身养性呢!”
“这还差不多,学术上若有什么不懂之处,自可向先生请教,本王也时常来祁府,也可指点你一二。”
“多谢殿下呢!”
决婉如抱着纸鸢谄媚假笑,眼眸弯弯,乖巧温顺地望着卞墨。
裙摆流光蝴蝶映着日光纷纷闪闪,和少女眼中的灵动狡黠相映成趣。
卞墨微微缓了面色,见天色不早,便准备离开。
“今日便到这里吧,你也早些回去读书。”
临行前,还略带不满地瞪了眼她怀中纸鸢:
“本王改日再来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