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交代你读书,你可有读?”
果然是监工来了。
决婉如点头如捣蒜,神情要多真挚有多真挚。
“读了读了!”
卞墨狐疑地撇她一眼,负手走到凉亭中坐下。见决婉如傻愣在原地,有些不满地冲她招了招手。
决婉如心中惊骇慌张,双腿直打颤,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方才走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便见椅子上倨傲的男人翘了腿,幽幽望来。
“《论语》第十章讲了什么?”
决婉如懵了。
怎的还、还抽背啊?
眼下的卞墨颇有一番她高中班主任的气势,叫她心慌气短。
她眼神飘忽,四处乱瞟,疯狂给小圆暗示求助,却见她匆忙摇头。
她也不会啊!
“讲、讲……”
她那惊慌失措的神态早已暴露,卞墨略微有些愠火,他沉了脸。
“为何不看?”
“看了……”
她绞着手指支支吾吾,想要辩解却一时语塞。
卞墨勾了勾手指,吩咐小圆去她房中将书取来。
“今日见你在书阁之中看书,还以为你已经将本王送来的书都看完了。”
卞墨冷哼一声,阴阳怪气:“怎的,外头的书便是更好看不成?”
决婉如挑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
“太子殿下,是婉如错了,殿下别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地扯过那黑袍衣袖的小角,轻声细语,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卞墨瞥过那扯着黑袍衣角玉葱细指,眼中愠意消了一半。他冷面,依旧不领情的模样。
决婉如的院子离这儿也不远,不一会儿,小圆便拿着那本厚厚的《论语》跑来了。
卞墨接过那书,在手中熟练地翻了几页,递到她面前。
他指着那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由分说:“读。”
决婉如惊骇退后一步,瞪大了眼眸。
不是吧?要在这儿读?
“太、太子殿下,婉如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读书,您再过几日来抽背,婉如一定给您背得滚瓜烂熟!”
卞墨冷着脸,不为所动。
“没用,读。”
语气冰冷,不容置喙。
决婉如求援地瞥了眼小圆,她压低了脑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素手颤抖地接过卞墨手中论语。
她认命地低下了头,满眼都是泪。
人家穿书成天谈恋爱,她穿书还要背论语!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
声音比蚊子还小。
卞墨敲了敲石桌,不满地催促:“大声点。”
决婉如身子一僵,花园中有路过的小厮皆偷偷侧目望来,似是非常不了解她为何突然站在亭中读书。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
“再大声点!”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
清丽的声音被激怒,她满脸通红地吼了出来。
“继续。”
卞墨终于满意,多情桃花眸噙了一抹笑意,幽幽支了脑袋看着这背影。
决婉如咬牙愤恨。
他变态啊!
在卞老师的监督下,决婉如大声读完了《论语》第十章。
清脆朗朗的读书声在祁府响彻了半个上午。
决婉如人都快傻了。
卞墨终于拍了拍手站起,满脸欣慰。
“不错,日后每天都要这么读出来,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
“呵呵。”决婉如扯着嘴角假笑。
读你个鬼!
卞墨喃喃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
“本王叫你读书,是为你好,你天赋异禀,是世间难得的诗文奇才,可苦于没有认真修养,稳固基础。你要好生将这话听进去。”
她连连点头,心中却一阵茫然。
她何时成了天赋异禀的诗文奇才了?!
“好了,你自回去读书吧,本王改日再来。”
“还来?!”
卞墨顿了脚步,冷然回眸。
“怎的?”
“不不不,欢迎殿下!”
决婉如立即换上一脸谄笑,点头哈腰恭送他离开。
那人影消失,决婉如脚下一软,便要瘫坐下来,小圆忙托住了她。
决婉如欲哭无泪。
她这究竟是穿了个什么书啊!
卞墨这边刚说教完决婉如,正骑上骏马,远远见了宫中车马驶来。
马车在祁府门口停下,一个小太监从马车上下来,见着卞墨,连忙俯身行礼。
“你是母后殿中的?来这作何?”
“承蒙殿下还记着,皇后吩咐,三皇子回朝,今夜宫中设宴庆贺,特地邀请祁家表孙女一同入宫。”
卞墨沉吟,面色不善地盯着那小太监。
在他锐利目光考量中,那小太监战战兢兢俯身许多,末了终于听他淡然说道:
“去吧。”
黑骑扬长而去,小太监拭了把汗,连忙向祁府门口的守卫递上腰牌。
……
百官上朝,三皇子勤勤恳恳汇报了此行收获,又赢得了朝中许多赞美之声。
太子殿下无故缺席,早时又态度极差,引得朝中大臣颇有不满,借此机会纷纷讨伐卞墨。
齐刷刷的讨伐之声叫皇上也无法为他说情,气得腕冒青筋。
下了朝,三皇子便直奔后宫向皇后请安去了。
皇后虽不是三皇子生母,却有深厚的养育之恩,他和卞墨年岁相近,便从小一同在皇后膝下长大。
“母后。”
“仁儿,你来啦。”
凤袍威仪的女子雍容华贵,面容姣好,见着三皇子,甚是欣喜。
她心疼地拂上那张消瘦的脸庞。
“才去了十几天,瞧瞧你,瘦成什么样了?”
她连忙吩咐侍女去拿些羹食来。
“不是瘦,孩儿此行可精壮了许多。”
“你啊,总是这般勤勉。”
羹汤送来,是他素日爱喝的莲藕白玉汤。
三皇子捧了那羹汤在侧座坐下,吃时也是身姿笔直。
皇后仪态端庄走来,打量了他片刻,在他旁边坐下,试探性地问道:
“听闻你们回来时,见着了决家那姑娘?”
“是,便是那日在七弟园中落水的那位姑娘。”
“听闻那姑娘性子乖巧温顺,是个极懂事的?”
卞兴仁迟疑。
往多了数不过见了两面,确实不太了解。
“这……儿臣不知,七弟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唉,说起你那七弟本宫就来气。”皇后娘娘恼怒地一掌拍向那檀香木桌,旁边的琉璃紫樽都震了震。
“整日便只会惹你父皇生气,今日让他去接你,还能半路跑了!”
卞兴仁放下瓷碗,微笑宽慰她:
“七弟向来是有主见的,母后不必过于担心。”
“母后。”
说曹操曹操到。
巍峨身影径自走了进来,门口宫女们见是太子殿下,便没有通报。
“你倒是知道回来,方才去哪儿了?”皇后不满地摇了摇团扇。
卞墨恭敬道:
“儿臣有不解之处想要请教祁老先生,便去了祁府,未寻到人,便回来了。”
“那你可有看见我殿中的小齐子去了祁府?”
“见着了,不知母后这是何意?”
卞兴仁捧着瓷碗,一头雾水:“怎么了?”
皇后本支着脑袋倚在桌旁,这会慢慢坐了起来。随意的神情变得怅然。
“决家那姑娘近日是住在祁府吧。自她的母亲去世后,我便不敢见到她,怕触景伤情,今日仁儿回来,大家便一同吃个团圆饭吧!”
决婉如的娘亲年轻时曾是皇后闺中密友,自是常来走动的,自她难产辞世,皇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
卞墨皱眉沉思。
“墨儿常去祁府,应该是见过她吧?”
“是。”
“那姑娘如何,萱儿貌美,她定继承了萱儿的美貌。”
“……还行。”
卞墨心下一阵烦躁,忽然撩了袖袍行礼告退。
皇后诧异,还未出声责怪,又见卞兴仁追了出去:
“七弟,你怎么了?”
卞墨站定,回眸定定地注视着他,眼眸深邃漆黑,仿佛蕴藏了无尽深意。
良久,他缓缓道:
“教我放纸鸢。”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