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宏大殿中只剩了金椅座上的皇上皇后,和沉着脸立于殿下的太子。
一众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太子殿下最是爱气皇上,总是惹得皇上大怒,而后皇上难保不将气撒在他们身上。
龙椅之上那人微微沉了面色,威严肃然:
“今日接老三回来,你为何无故消失了?”
卞墨倒是一脸坦然,丝毫不慌,俨然是惯犯,张口就来胡诌:
“今日儿臣忽想起,上回在祁老先生处见了本西经孤本,想那回来与三哥共读,便先行离开了,请父皇恕罪。”
“太傅喜好收藏经文,确是有不少宝贝。”
皇上的面色略微缓和,他拂转着指中玉戒,略瞥了眼一旁,缓缓道:
“上回陆沛那案子,你可有新进展?”
卞墨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呈上前去。
“儿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诶、”
那高峻身子递了折子,便毫不停顿毅然转身,眨眼间,黑袍衣角已消失在了大殿门外。
皇后愕然收回挽留的手,微微蹙眉,神情顿挫,双目对视。
夜幕高举,高耸森然的宫墙灯火通明,两道一长一短的影子徐徐前进。
“听闻决姑娘近日住在太傅府中?”
她轻声应道:
“是。”
“太傅大人定是十分想决姑娘的。”
“是,外祖父对婉如极好。”
漫长宫道恢复了一片寂静,只剩下了布靴踩在白玉砖上轻巧有致的声音。
卞兴仁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尴尬极了。
母后想要撮合他们俩的意图他自然是看得出,可今日见着七弟表现实在反常,倒让他无端生出了些大胆的猜测。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偏头温柔凝视:“七弟常去太傅府,应该与决姑娘常常见面?”
决婉如得体娟秀地端着手微微垂头: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婉如不过是一届闺阁女子,哪敢去叨扰太子殿下。”
“决姑娘莫自谦了,今日听七弟提起,才说决姑娘文赋秉然,是有大文采之人。”
决婉如惊愕抬头,一脸不信。
卞墨这臭嘴吐不出好话的,夸她?
静谧间,忽闻身后一道低沉浑厚声音:
“三哥,决姑娘。”
卞兴仁惊诧地转过身,那黑袍高影缓缓走来。
“七弟怎么来了?”
他背着手,缓步走来,面色沉浸在了黑暗中,讳莫深测。
决婉如微微后缩了一步。
“腹中积食,出来闲散走走。”
卞兴仁倒是面色一喜,仿佛找到了救星,他最是不知道如何和女子相处了。
当下连忙与决婉如拉开了一步空位,相邀道:
“正巧,我和决姑娘走的慢,便三人一同往宫门那走走吧。”
卞墨定定望着他,沉吟片刻,迈步插进两人之间。
“也好。”
今夜月朗星稀,星空璀璨。盈盈月光洒下,决婉如身上的一袭金丝在月光映衬下,幽幽绽放着光华。
她晃了晃裙摆,幽光轻闪。
像什么呢……决婉如偏头,像只萤火虫成了精。
旁边之人换了卞墨,她倒没那么拘谨了。反正卞墨早见识过她本性如何,早便不足为奇了。
决婉如微微仰了头。
小时候,母亲便常常抱着她数星星。她说,星星是善良的人化成的光,照亮地上迷茫的人。
她一边安静走着,一边望着天空出神,耳旁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决姑娘?决婉如!”
一只修长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决婉如惊诧地回过神来。
卞墨正侧着脸,幽幽凝望着她。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今日吩咐你读的书,可有再读?”
又来了……
决婉如蹙眉,扯着嘴角附和:
“今日殿下刚走,宫中便来了人,婉如便还未再读呢!”
“真正好学之人都是争分夺秒学习的。”
“啊?”
她显然一愣。
卞老师眉心一皱,又开始说教了。
“本王给你选的那些书都是流颂传唱之作,是天下学士初入学堂之时的引路之作,切不要抱了应付本王的侥幸心理来读,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这话好生熟悉!
小脸微微抽搐,她高中班主任便是这么说的。
“好的,老师。”
“你说什么?”
“是,太子殿下!”
她别开脑袋,俨然一副不想再听他说教的模样。
卞墨斜着眼瞥她任性的后脑勺,轻哼一声。
卞兴仁默默行在卞墨一旁,听着耳旁两人对话,诧异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不过出差半月,七弟倒仿佛变了一个人。往日半天不见他说出什么话,今日在这决姑娘面前,倒是爱说教。
宫门已落了锁,夜色萧瑟,侍卫们略有些困倦地值守宫门处,见了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连忙开了门放行。
方才送她来的马车还在宫门外等着,小圆正站在马车旁等着,见她出来,忙欣喜地奔了过来。
两人送她到马车外,便停了脚步。
决婉如柔柔欠身。
“太子殿下,三殿下请留步。”
卞墨面无表情,冷冷地瞥着那马车。
对比之下,旁边那微笑颔首之人宛若人间天使。
决婉如便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盈盈上了马车。
车夫是个年纪轻的,被太子殿下的冰山脸一唬,战战兢兢。
马车缓缓驾离了宫门。
卞墨沉着脸转身回去,脚步一改方才闲适,恢复了大步流星的习惯。
三皇子连忙携袍跟上。
走入宫门时,值守侍卫眼色倦怠,卞墨本就寒冰的脸色更沉黑了。
“当职懈怠,明日自去领罚。”
宫门口七八个侍卫闻言骤然变了脸色,个个跪了下来,当职期间领罚是要记载在册的,这个月的俸禄可就没了。
卞兴仁见状,连忙安抚:
“更深露重,各位懈怠也是正常,但值守宫门乃要职,切不可松懈,今日初犯便不追究了,往后切不可再犯。”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三皇子!”
卞兴仁无奈地小跑两步,追上前头那人。
“七弟与那决姑娘很是相熟?”
“一般。”
“七弟要学纸鸢可是为了那决姑娘?”
“不是。”
卞兴仁瞥着那沉黑的脸,勾唇。
“瞧母后之意,似是要撮合我与决姑娘。七弟认为如何?”
卞墨脚步飞快,声音幽幽。
“三哥仪表堂堂,人中龙凤,是要当大事之人,所择伴侣自然要才识兼具,与三哥伉俪相伴。”
卞兴仁听着他这一本正经地沉着脸模样,愈觉得好笑。
眸色一转,忽停了脚步。
“那七弟可要帮我好生考究考究了,决姑娘蕙质兰心,我自是再喜欢不过了。”
他言笑晏晏地望着那疾行的背影。
只见背影微微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