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太阳已经敛去了最后一丝余晖,林子里黑黢黢的,只有背后还隐隐约约有些灯光,但喧闹的乐声和人声却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了,从许多的树木和草丛缝中漏了一些进来,已经变得模糊,反而是近处忽远忽近的蛙鸣声,似乎预示着他们快要走到了有水的地方。
他们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艰难地穿行,赵玖持剑在前面为大家开路,这样艰难的行程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忽然赵玖停下来打了一个唿哨,那声音有点像某种夜鸟的声音,不多久不远处也有人回了一声,于是赵玖带着大家继续前行,很快便走出了树林,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靠河停着一条小船,船上的人已经做好准备接我们上船,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身形似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渔夫,虽然腰身略佝偻,但拉起纤绳,十分有力。
“卢老丈,辛苦你了。”赵玖说道。
“玖郎说的哪里话,是你在帮我们才是。”那老渔夫连忙说。
我们纷纷向卢老丈行了礼,老丈也一边撑起竹篙一边还了礼,又对赵玖说,“刘二今天来跟我说,你们要来,我老伴就在家收拾了,晚上就住在我家。”
“那怎么能行,我们不能连累了你,晚上我们就住在甘露寺就可以了。”赵玖说。
“天晚了,赶不到甘露寺了,就住到我家不要紧,明儿一早你们去小河口也来得及。”卢老丈说。
赵玖略想了一下便同意了,我们坐在卢老丈的船上继续前行,周围黑漆漆的,但卢老丈显然对这一带的水路极为熟悉,他熟练地将竹篙往水里撑着再拿起来,丝毫不受黑夜的影响,带起一串串水花,映照着满天的星光,晶莹璀璨。
木桃仰头看这满天的星辰,忽然想到在前世的小时候,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乘凉,所见到的星空大抵也是这样,会不会等下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小竹床上,一边的蚊香已经快要点完,落下一圈圈弯弯的灰烬。
“我们明天要去哪里?”窦三郎问道。
“去小河口,有一笔私钱将会在那里交易,我们要去把它连人带货截下来。”赵玖说。
“就我们几个人,我们两个人?”窦三郎有点不可置信,看了看受伤尚未完全恢复,又跟着大家奔波到现在,已经好无力气的影娘,还有瘦小毫无战斗力的木桃。
“还有几个人。”赵玖说,“都是卢老丈的乡亲,他们都有亲人一直下落不明,后来才知道是被掠卖到了孙家的铜矿里,他们明天要在码头帮忙转运货物。”
木桃这才明白刚才那老丈为何说是玖郎帮了他们,窦三郎点点头没有作声,不知在想什么,只剩下竹篙带起的水花,哗啦哗啦的,和在这此起彼伏的蛙声里,木桃已经昏昏欲睡。
不知行了多久,渐渐能看见一片村庄,低低矮矮的房屋散落在沿河的一小片平原上,在这夜色中,显现出黑色的轮廓来。
卢老丈将船靠了岸,赵玖跳上岸帮忙系好缆绳,大家便下了船,沿着一条歪歪斜斜的石板路便往那村庄走去,卢老丈的家便在村子的外面,离小河最近,只有里外两间茅草屋和一个搭在院子里的草棚,虽然不大,但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看起来收拾的还算清爽,里里外外都铺上了睡觉用的草垫。
卢婆婆是一个个子矮小的老奶奶,她很热情地给大家准备了干粮,跟在她后面的还有个跟木桃看起来一般大的小姑娘,卢老丈唤她雪儿,是他们唯一的孙女,被孙家作坊掠走的,便是他们唯一的儿子,雪儿的阿爷。
晚上影娘,雪儿和卢婆婆睡在里间,其他人睡在外面,木桃面色尴尬地看了一眼赵玖,很想抱怨一下,自己外表也就是个小孩子,可以勉强混一混女生房间,还是被赵玖丢到了外间最墙角的位置上。
又累又困的木桃很快便入睡了,直到被大家起床的动静给吵醒,对于才十三岁的这个身体来说,接连几日的奔波实在是太透支体力了,她觉得双手双脚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难道就要穿越回去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没想直接被赵玖给拎了起来。
用冷冽的井水洗了一把脸,雪儿给大家端上香喷喷的小米粥,窦三郎看看睡不醒的木桃,和犹很虚弱的影娘,对赵玖说,“等下他们俩就留在这里,我们去小河口便是了,林兆小兄弟看来是支撑不住了。”
“不行,等下我们要把那笔钱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不能再回来了。”赵玖说。
木桃做出哭的表情,一旁的雪儿忍不住笑出来,“林七郎我同你们一起去,我知道那里有棵大树,我带你一起躲在那后面。”
窦三郎惊讶地笑了一下,点头赞同说,“这样也可以,我们也不会走散。”
木桃无法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外面天才蒙蒙亮,星星都落了,升起一层薄薄的雾,反而比昨天夜里的视线还差,寒意逼人,木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们沿着河边的芦苇荡里穿行,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很大的声音,雪儿说从这里走到小河口大概有十多里路,木桃心里哀叹还好并不算远。
但是好像才走了不到两三里的时候,前面便传来船的声音,春日河水浅,这种小河行船一般都需要纤夫,岸边的动静就大一些。大家都停下来,赵玖与卢老丈到前面去打探。
“今天装船的第二批货晚了一点,现在才从作坊过来,这会还没到小河口。”赵玖说。
“那我们要等这批货到小河口?”窦三郎问道。
“嗯,因为恶钱一般都是混装的,万一前面一批货里恶钱很少,很难作为证据。”赵玖说。
“我们光拿了钱,怎么证明这些钱是孙家铸造的呢?”木桃忍不住问道。
“等下押货来的就是作坊的大管事,因为这一次出货量很大,他亲自来了,也是因为账本丢失,孙家不敢在自己作坊留存货。”赵玖说。
“那他们就不担心会被我们截下来?”木桃又问。
“他们可能不会想到我们敢吧。”赵玖严肃地说,“也并不是一点风险都没有的,但现在只能先把他们截下来。”
几人便跟在大船后面悄悄地走着,一直看到前面渐渐热闹起来,小河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