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州的第二顿酒席办在我和老刘下榻的五星酒店。
酒店三楼大约有十几个包厢用来宴客。前一晚那个风景优美的庄园内部装修是古色古香,这个酒店宴客厅的装饰就可以算是富丽堂皇。从巨型吊灯到厚重的包厢门,都是金灿灿的风格。
路上听曹总介绍,这个当地的五星酒店也有王氏集团的股份。我立刻就恍然大悟,两者风格确实非常契合。
除了变换了两三个客户公司的下属,这一场酒席的主要宾客基本还是前一晚的那桌人。
大家都有点熟悉了,客套话没有像前一晚那样多。进门没多久就心照不宣地按照前一晚的顺序陆续落座。
王总显得比之前更加轻松愉悦,不时调侃几个下属的行为举止,或者开那几个没参会的员工的玩笑。
以曹总为首的一众下属,一边谄媚地附和老板,一边也轻松地互相交谈打趣。
包厢内充满喜气洋洋的欢声笑语。
老刘显然已经完全融入客户公司的欢快氛围中,全场可能只有我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屋子满脸堆笑的人。
大概因为只有我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相反,我认为项目才刚刚开始,等收集完材料后,才是我真正要忙碌起来的时候。
更别提我仍然对这个项目充满疑问。虽然这两天参观了客户公司,走访了客户高管,也专门针对项目进行了沟通交流,我却只有隔靴搔痒的感觉。
如果可以,我希望留几天,再继续调查一下客户情况,多了解一点公司现状。
但是老刘在业务沟通会结束的时候,就当场表示我们的调研已经圆满完成,明天就可以启程回魔都了。至于我在会上要的那些补充材料,可以通过快递方式寄给我,不需要我在这里等下去。
来酒店的路上,我做了一路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疑惑和犹豫忍下去。一来,我担心自己会觉得调研没到位,只是因为我的水平还不够。二来,我揣摩老刘的态度,应该也不希望我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
所以,我心事重重地坐在酒桌旁,仿佛跟周围所有人处在两个世界。
酒席重头戏开始,王总豪爽地大手一挥,服务员捧上两瓶茅台酒。
王总突然表情庄重,一脸神秘地跟我们说:“这两瓶茅台可不是大家平时最常见的飞天茅台,这是内部特供的酒。王某恰好认识几位内部人士,花了五万块钱特意搞来两瓶。今天你们都是托了刘主任的福,一起来尝尝这个天价茅台!”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表示十分荣幸,并感谢老刘让他们沾光。
老刘面色得意,却又装作谦卑地推辞道:“哪里哪里,都是王总太抬举刘某。我也是第一次喝这么贵的酒,我跟大家一起沾沾王总的光!”
这时王总的秘书歪着头,一脸妩媚地看着老板:“王总,这个天价茅台跟普通的白酒到底差在哪里呢?味道有什么不同呀?”
王总笑眯眯地告诉大家:“这个茅台跟其他茅台酒一样,也是酱香型白酒。但是最特别的地方在于,这个酒喝了以后,你第二天绝对不会头疼难受!”
他又看向老刘:“老刘啊,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今天一上午都爬不起来吧?这个酒你尽管喝!保准你明天生龙活虎,一点也不耽误事!”
老刘欣喜地连连点头:“那我真要跃跃欲试了!”
服务员还开了另两瓶普通白酒以备不需。其实酒桌上除了我跟老刘,以及客户公司那几位关键人物,其他人都只浅尝了一下这个珍贵的天价茅台。
我照例预备了两条白毛巾,和几瓶矿泉水。
又到了“打圈”环节。
王总敬到我这边,我俩说了两句祝酒词就干了杯。
我旧戏重演,不动声色地含着一口酒坐下,然后拿起毛巾,预备装作擦嘴的样子,趁机把酒吐掉。
没等我把毛巾送到嘴边,一只肥厚的大手顺势从我手里抽走了毛巾。
我一回头,只见王总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小顾啊,用餐巾纸更卫生一点,毛巾上面细菌多啊!”
说完招呼服务员过来,嘱咐把我的毛巾收走,再给我一盒餐巾纸。
宋博文说得没错,我的这点小把戏确实逃不过这些老江湖的眼睛。
我只好默默咽下白酒。天价茅台果然不一般,没有普通白酒那种辣口辣肠的刺激感,虽然味道还是很冲,但喝下去能感觉到它那种醇厚绵长的口感。
我除了多喝矿泉水,没有别的躲酒招数了。
喝矿泉水也不算躲酒,充其量只是稀释一下,尽量缓解酒精对身体的麻痹速度。
轮到王总秘书来敬酒的时候,她依然保持妩媚的笑容,凑到我耳边悄悄说:“天价茅台得来不易,撒掉一滴王总都心疼呢!”
这么说来,刚才王总发现我想直接吐掉嘴里的酒,没有冲我发火都算不错了。
再好的酒,喝多了照样会醉。即使灌下再多的矿泉水,也只是徒增去洗手间的次数罢了。
我很快就觉得上头了,战斗力比起前一晚下降了起码八成。
“打圈”还没结束,我已经晕得站都站不稳了。
我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暂时逃离了酒席。
可惜这个包厢没有独立卫生间。我跌跌撞撞地推开包厢门,向走廊里站得彬彬有礼的酒店服务员问到了洗手间的方向。
这个酒店的洗手间装修风格也跟宴会厅一脉相承,弄得富丽堂皇的。内部非常宽敞明亮,水龙头都是金灿灿的。洗手间里甚至散发着香味。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两颊红彤彤的,眼神闪烁迷离。
我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然而沉重的脑袋提醒我,我的意识正在不断脱离自己的控制。
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深呼吸一下,准备回去再战。
我扶着墙壁摇摇晃晃走出洗手间,就一头撞在一片坚硬的胸膛上。
有一种熟悉而清冽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稳住脚步抬起头,正对上宋博文那张皱着浓眉的俊脸。
“你这是喝了多少,路都走不动了?”他一开口就质问我。
“你,你管我!”我舌头不听使唤,说话都不利索了,“你怎么在......在这里?你,你又跟踪我?”
“谁要跟踪你啊。我住这个酒店!”
“哦......对对。”我半闭着眼回味他的话,很快摇了摇头,“你应该在......在客房。不,不应该在这里。”
宋博文没再接我的话,一把拎起我的手臂,架着我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