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春楼
“啧,天辰,你让开些,你这样挡着我都打不开这柜门了。”
李子溪一脸不满的抬头看着从方才起,一直面无表情,横挡在壁柜前的景天辰。
“喂!不至于吧,你堂堂景家大少爷还会舍不得几件儿衣服?”
“哎,天辰,这柜里随便哪一件都行,小爷先借来穿穿,还别说,这屋里不多穿点儿还真有些冷。”
李子溪抬头扫了一眼屋顶上露天的破洞,顿时感觉浑身凉嗖嗖的。
他搓了搓双臂,拖着那只受伤的脚,向背抵着柜门的男子又贴近了些,倾身靠近男子的耳侧,嘀嘀咕咕了一阵儿。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双眼紧盯着那赤膊少年的紫袍男子突然大步走来。
景容海伸手一把拉开紧挨着景天辰窃窃私语的少年,皱眉冷声道:
“李公子说笑了,不过几件衣裳罢了,李公子若是有看上眼的尽管拿去。”
景天辰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难看的景容海,脱口而出道:
“父亲,父亲不是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吗?不如父亲先去,我和子溪还有些话要说。”
景容海闻言面上的表情愈发怪异,他皱眉低声道:
“辰儿,其实为父今日来此也并无特别紧要之事,主要还是放心不下你。”
“如今这么晚了,折腾了半宿也都疲累了,你们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说,今日你就先随爹爹回家吧。”
李子溪扭头瞅了一眼旁若无人,板着脸交谈中的那对父子。
少年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暗光,他嘴角微翘,双目微眯,看起来就似一只潜伏于暗夜中,静静等待猎物上钩的狡猾的狐狸。
“哎呀!疼死小爷了!”
正在低声交谈中的景氏父子听到传入耳边的叫喊,皆低头看了过去。
景天辰垂眸看着突然摔在地面的李子溪,目光在他红肿不堪的脚踝处停留了一瞬,遂若无其事的移开。
跌坐于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大脚,哀声连连的李子溪眼角瞥见景天辰满不在意的样子,面色一黑,眸底划过一丝不甘。
他抬起头可怜汪汪的看着景天辰,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长袖。
用力之大,使得一向不动如山的景天辰猝不及防间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景天辰皱眉看着地上一脸无辜的人,眉间蹙起不满。
李子溪见状,咧嘴笑道:
“呵呵,天辰,方才一着急,用力过猛了,幸好你武功高,底盘稳,不然该像我这般,摔的四脚朝天了。”
李子溪朝那面色不虞的男子伸出手,眯眼笑道:
“来,天辰兄,快搭把手,扶我起来啊,你总不忍心看着兄弟我一直躺在这冰凉的地板上吧?”
景容海斜眼瞅着地上嬉皮笑脸的少年,面上愈发阴云密布。
他视线扫过那少年几近**的身躯,看着少年轻浮的举止,嗤鼻不屑,自言自语般低斥道:
“不知羞耻!”
李子溪眼尾扫过一旁那充满鄙夷的眼神,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抬头看着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臂,眸底盈满笑意。
景天辰向前一步,俯下身,将手伸向地上的少年,正欲使力将人拉起来,
突然,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绊了一下,身体收不住的朝前扑过去。
眼看着就要直直的撞向地上坐着的少年,景天辰面色一紧,就欲运气强行将身体弹开。
谁料,景天辰刚一运功,胸腔内即涌起一阵剧烈的抽痛。
骤然侵袭的疼痛令这位自持武艺高绝的少年瞬间全身失力,面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景天辰呼吸残破,已然无力控制住自己直线下坠的身体。
“辰儿!辰儿!你怎么了?”
一直站在景天辰身后与那黄衣女子轻声耳语的景容海终于察觉到情况有异,遂惊呼着急急奔来。
与此同时,那黄衣女子也转过身,形色匆匆的疾步踱至屋外。
就在这时,地上那原本一脸惊讶,呆坐着不动的少年突然如灵蛇般扭动身体,以疾风般的飞速,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即将砸向自己的身体。
“咚”的一声
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过后,很快便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李子溪转头看着像只青蛙般鼓着腮帮子,四肢趴地,不住喊疼的男子。
他又抬头瞅了瞅男子背上爬着的那紫衣少年,方感慨万千的摇头咋舌叹道:
“啧啧,当真是父子情深,感人肺腑啊!”
“真没想到,小爷我还能有幸观瞻到如此一幕,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李子溪看着面朝地面,一脸痛苦隐忍的景容海,摇头晃脑的唏嘘道:
“景伯伯今日当真叫小侄大开眼界,没想到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的人竟会突然扑过来充当了垫背,而且速度还那么快,”
“如此看来,景伯伯或许很有练武的天赋也说不准呢,要不要跟天辰学上一招半式,哪怕防身用也好,你觉得怎么样?天辰兄?”
似乎并不在意地上那对父子的应答,李子溪吹着口哨,晃悠着站起身。
赤足少年拖着那只看似越发红肿的大脚,单手扶着墙面,单脚,一蹦一跳着摸到了那悄无声息的壁柜旁。
李子溪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少年双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嘴角翘起一个期待的弧度,伸手就欲拉开紧闭的柜门。
突然,身后传来一沙哑清冷的男声:
“别,别动!”
李子溪手上的动作微顿,回头看着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人。
他挑了挑眉,勾唇一笑,阴阳怪气的幽幽道:
“唉,行了,天辰,都是自家兄弟,此处又没有外人,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不就是女人吗?”
李子溪朝着一脸病容的景天辰挤了挤眼睛,抛过去一个“我都懂”的眼神,继续咧嘴道:
“不过,兄弟我是真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就差上山敲钟念经的天辰兄居然也会金屋藏娇!”
“呵,都是男人嘛,兄弟都懂的……”
说着,一脸怪笑的李子溪无视身后景天辰可怕的威胁警告,伸手一把拉开了微微颤动的柜门。
景天辰双目大睁,紧盯着前面那壁柜,面色焦急,他一把挥开胸膛上不停轻拍顺气的手,抬脚便欲绕开挡在面前的人。
然而,满脸急色的他脚下错步,绕来绕去,几经尝试,奈何去路频频被阻,以致于分明于那不远处立着的壁柜,却仿佛越来越远,怎么也到不了的样子。
景天辰抬起头,爆发道:
“父亲,这是何意?我必须立刻,马上去那里,那里有,”
面色阴郁,气息不稳的景天辰没有再说下去,他眸光越过身前的紫袍男子,直直的射向那壁柜……
“啊嘞?不应该啊?怎么里边真的只有几件儿衣裳?”
“女人呢?姑娘呢?藏哪儿去了?”
李子溪大睁着眼,面上满是怀疑之色,愣愣的盯着眼前挂满衣物的壁柜。
身后一直面色紧绷,焦急难安的景天辰见此,隐隐松了一口气。
李子溪抬手托着下巴,转头上下左右扫视着壁柜的边边角角,凭借其多次类似的经验,意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例如,一不小心落下的,女子们的发饰,姑娘们的贴身之物,香包之类的……
然而,搜寻了半晌的结果,便是此壁柜与屋内其他各处同样,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什么啊!没意思,无聊过后,果然还是无聊!
原本闲极无聊,想顺道报复一下某人的李家大少爷暗戳了半宿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之后,很快便失了兴致,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
他撩起眼皮,扫了一眼那一柜清一色的外袍,里衣,束发,眼皮一跳,默默长叹一气。
唉……
倒也真是纳闷了?这对父子怎么就那么钟爱这紫色呢?
一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清一色的紫。
这么些年,那颜色,看也看腻了……
不过,没办法,谁叫自己那身衣裳上的确是刺激性气味过重,那味道一直散不了,那身衣裳自然也穿不得了。
也难怪梦里梦外总遭人嫌弃……
李子溪双眼半眯,脑袋晃点着,伸手探向壁柜中,随便扯过一件浅紫色的外袍,草草披在肩上。
呃,反正,颜色,样式都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可挑来选去的,还是抓紧披上一件儿,挡挡这夜风,暖暖身子也好。
至于,那里衣,呃,还是算了吧……
不过,这头乱蓬蓬的长发就这么散着不管,总遮着眼睛,也怪难受的。
李子溪抬手撩了撩额前的散发,眼角瞄到壁柜里摆放的束发。
狭长的眼眸在掠过一深紫色隐隐发红的束发时,略一停顿,眸底闪过一点亮光。
嗯,这个看起来不错,顺眼。
李子溪伸手抓向那深紫色的发带……
嗯?这束发,怎么摸着还暖暖的?
李子溪手腕微转,将那发带缠绕在指间,正欲收回手,
突然,他的手背似乎碰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稍微一动,那热乎乎的东西又不见了,怎么转手都摸不着了……
心中一突的李子溪呼吸急促,面色惊疑,头顶冒汗,颤颤巍巍地转头看向壁柜的内层……
忽……
半晌,冷汗涔涔,手指哆嗦的李子溪方仰头长忽出一口气。
什么啊,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方才早都检查过,里边儿不是除了衣物什么都没有嘛。
想想自己也真是,堂堂男子汉,竟然还像那些小女子那般大惊小怪的……
大舒一口气的李子溪抬手随意的疏理了一番满头散乱的长发,动作熟练的高高束在头顶。
他回头看着那边不知因何互相瞪视,氛围沉重,一触即发的父子俩。
心下奇怪道,怎么这对比亲父子还亲的父子俩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又反目成仇了?
李子溪摇了摇头,回过头,龇牙一笑,似乎故意般高声道:
“唉,天辰兄,其实愚弟对一个问题,一直十分好奇,今日借此机会,就想问问天辰兄。”
“愚弟就想知道,天辰兄从小到大,只要是见了女子,皆谈之色变,避如蛇蝎的理由究竟是为何?”
“或者,咱退一步说,如今天辰兄眼看就已成年,对于异性,为何还是那般态度,按天辰兄的话说,对那些姑娘们,是没有感觉,更不提需求了”
“那如此说来,莫非,真如传言所说”
李子溪停顿了一下,故意拉长了声调,继续道:
“真如那传言所说,天辰兄你,喜好男子,有那断袖之癖……”
李子溪正神采奕奕,津津有味的说着,忽然被一声惊醒暗夜的历喝打断:
“闭嘴!休的胡言!辰儿怎可能染上那,”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景容海面色难看的收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话。
他面色阴沉,怒气难言的瞪着那方斜倚着壁柜,一脸看戏的李子溪。
景天辰漫不经心的瞥了李子溪一眼,对于他方才的长篇大论充耳不闻,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外袍,抬脚就欲朝屋外走去。
面色未见缓和,显然余怒未消的景容海看了一眼走在前面,满身倦色的的紫衣少年,又转头盯了眼那造谣生事,心术不正,唯恐天下不乱的纨绔子弟,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李子溪看着一前一后的父子二人,这二人太过合乎预料的反应令这位浪荡公子甚感无趣。
算了,今日先就这样吧。
李子溪耸了耸肩,随手用力拍了拍柜门,他歪头瞅着“”吱呀吱呀”,来回晃动的柜门,似孩童的恶作剧一般,又伸手一气将那些挂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通通揪扯的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畅快淋漓的折腾发泄了一通的李子溪昂头看着眼前面目全非,一团糟乱的衣物,面无表情,8无趣了。
他百无聊赖的转过身,迈步欲走。
忽然,壁柜里原本高高挂起的衣袍一件件从架子上掉落,许是方才经某人一阵摇晃揪扯的原因。
听到动静的李子溪停下较步,转头看向衣袍争相滑落的壁柜。
谁知,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一眼,
李子溪半眯着的双眼一瞬瞪大,瞳孔剧烈的紧锁,他面色煞白,神色惊乱的倒退几步,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他伸手颤抖地指着壁柜,仰着头,大张着嘴,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随即冲破喉咙:
“啊啊啊啊啊!”
“鬼啊!!!有鬼啊!!”
“快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鬼啊啊啊……”
还没有走远的景天辰听到身后那震耳欲聋的惊叫声,微微皱眉。
突然,紫衣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变,猛的停住脚步,转身朝那尖叫声的发源地飞奔而去……
绯世抬手捂着耳朵,莫名其妙的看着那突然鬼吼鬼叫的人。
她眯眼定睛一看,发现这人不正是之前一直缠着自己,怎么甩都甩不脱的那个大麻烦吗?
哦,这人,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李子溪,也是京城权贵圈儿里数得上名号的纨绔子弟一枚。
话说,这人怎么又回来这火灾现场转悠了,没被烧化算是逃过一劫了,怎么还有心思三更半夜的故地重游?
绯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弯下腰,伸手捶了捶有些麻木的小腿。
她刚直起腰,正欲一步跨出那又窄又闷的衣柜。
谁知,小脚一抬起,就见迎面飞来内衣,外衣无数。
耳边尖叫声不断的同时,还夹杂着惊恐万分的吼叫:
“你这个小鬼!别过来!你别过来!”
绯世身形轻闪间快速躲开那铺天盖地,没完没了的衣袍
她抬头瞅着地上那蜷缩成一团,扯着嗓子叫个没完的人,无奈道:
“哎,那位,激情投入中失礼打扰一下,你能不能暂且闭嘴,歇一歇,嗓子不痛吗?”
李子溪抬头看着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小“鬼”,看着那双闪着紫色幽光的眼睛。
惊吓过度的某位花花公子立时收了声,将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掐灭在喉咙里。
他伸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唇,似乎唯恐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连呼吸和眨眼都小心翼翼。
地上的少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肩头松松垮垮披着的外袍也早已滑落脚底,踩的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绯世背转收一下,低头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有些惊讶道:
“喂,不至于吧?你怎么还哭上了?”
绯世转着小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
“再说,你是不是梦游了,哪儿有什么鬼啊?”
“你们古人不是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怎么你这好好的,突然就哭成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绯世又低头扫了一眼那那哭哭啼啼,哆哆嗦嗦的人,心想,这人这样儿,八成是被吓坏了。
唉,胆子未免太小,估计几岁的小孩子都不会吓到哭成这样……
白天见这人怎么看都是一副典型的纨绔子弟,富家公子的嘴脸,怎么这一到晚上,墙上随便晃过一道影子,都能把这家伙吓的精神分裂了?
真是理解不能啊。
另一边
走廊上
景容海看着前面大力奔跑的少年突然,一脸担忧的追在身后高喊道:
“喂!辰儿!辰儿!跑慢些,究竟发生何事了?不是要跟为父一起回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