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走了很久,妤影只觉得密道里有股特殊的香气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想用内力抵住呼吸,避免吸入体内过多的气味,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已只能使出三分。
她急忙看向跟在后头的哑男子,而他只是看着她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硬使内力。
难怪这密道中不设机关,这奇异的香味才是关键。
终于来到密道的尽头,原来是一个只有厢房大小的冰室。
四周皆布满寒冰,她用三成内力护体,却还是感到寒气侵体。
冰室中央放置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名女子,发鬓已白雪,却是徐娘半老,已是中年,却风韵犹存。
棺材旁生长着黄色的花,那密道中的香味,应是出自这些花。
小的时候曾听母亲提起过,黄色花瓣,状似游虫,名为尸语花。
顾名思义就是以活人之血,每两月喂养一次,将花置于尸体周围,可保尸体不腐。
老人缓步走到棺材边,在苍老干瘪的手腕上,以指为刀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滴落。
落在尸语花心上,花瓣轻轻摇曳,颜色愈发鲜艳,香气渐浓。
妤影只觉的自己的内力似乎又被抽走几分,回头看向黑衣男子,他同样眉头紧皱,似乎在极力平衡体内不断流动的真气。
“小闵,我来看你了。”
苍老而悲伤的声音在冰室中响起。
她起初只觉得那是老人的情人,如今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棺材上竟雕着一只凤凰。
普天之下,除去皇后,又有谁敢在棺材上雕刻凤凰?
“你,你是……?”
她瞪大双眼,看向眼前的老人。
如此看来,这棺材中当是先皇后闵雪斯,那他……
“宋公公,许久不见呐。”
妤影回头望去,藤知凌已不知何时来到这冰室中,身后跟随着卞狄。
藤知凌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努力用内力压制窜入体内的冰寒之气的妤影,转头向卞狄示意一声。
卞狄点头,上前递给她一粒白色药丸,“解药。”
她接过药丸,不去深究藤知凌如何知道此处会有陷阱,又如何提前备下解药。
只是一个久闯江湖之人,身上带些护体的奇药,倒也合情合理。
她服下解药,片刻之后,重使内力,清晰感到内力的恢复。
接着便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手腕向一旁拉去,禁锢在怀里。
藤知凌低下头看进她有些防备不及的眼里,嘴角划出一个弧度。
“影儿下次可要小心些,做朕的侍卫,没有朕的允许,不要再想着轻易从朕身边逃走,可记下了,嗯?”
妤影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眸中却是一片清澈,眯起秀目笑道:“皇上多虑了。”
挣开那令她不自然的怀抱,却又忽然想到在他召妃嫔侍寝时,是否也是这样暧昧地搂着其他女人。
眼中有些异样,连忙垂下眼,掩住心底情绪。
藤知凌不再理会身后之人的变化,抬眼看向前方的老人,眼神中尽是冰冷。
再将目光转向棺材中的女子,心中那熟悉的,自幼时便深埋心底的怨恨重涌心头。
轻笑出声:“朕真是应该夸赞你呢,宋公公。为了追随一个已为人妻的女子,甘愿入宫做太监。每日靠着卑贱的身份陪在这女人身边,活着看她全情投入在别的男人身上,死了也要——”
“皇上来这冰室中,是为了要羞辱我吗?”
“呵,你说羞辱?”
藤知凌目光瞥向一边,双眼再一次抬起时,眼里只有凛冽的杀气,瞬间挥出一掌,击向那口棺材。
于此同时,两股内力相持。
老人极力对抗,却也难耐藤知凌强大的功力,只一会,整个人被他的武功震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吐出一大口血。
其他的功力便袭向了那口棺材,顿时,棺材和尸语花剧烈燃烧起来,整个冰室散发着尸语花被烧毁后,人血和花毒相混的气味。
妤影以袖掩住口鼻,看着整个冰室因刚才两人用武而晃动,而崩塌。
卞狄同样注意到了,向他喊道:“陛下,冰室要塌了,快随属下出去吧。”
火光愈盛,衬着藤知凌俊美、邪魅的脸孔。
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眸,望着逐渐被火势吞噬的尸体,只是恍然轻笑。
仿佛多年来挨过的痛,受过的伤,一次次痛不欲生,以为自己将要死去,又一次次被那女人救回,只为让他继续为她所用,来报复自己的父亲的强烈怨恨,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笑声逐渐放大,可心底为何竟还有些悲伤。
曾经他也像其他皇子那样,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期望得到父母的爱。
多年前,他极为羡慕其他皇子。他们在哭泣时有人哄着,在患病时有人守着。
而他,自从三岁起被自己的母亲,日日不停歇地传授武功,又每夜都找人给他做陪练。
一次次被她找来的高手打成重伤,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他,有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
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他被打得全身筋脉严重受创,倒在地上使不出一丝力气。
吃力地抬眼看着一旁冷眼旁观的女人,咬着带血的嘴唇,指着她说:“我宁愿不要这一身武功,也不要做你的儿子。”
密室崩塌到愈发猛烈。
妤影一边迅速躲闪着频繁掉下的玄寒冰块,一边看向呆站着,望着火中尸体发笑的藤知凌。
该是怎样的怨恨和委屈,让他失态到在众人眼前,抑制不住地,无奈而凄苦地笑。
“不---小子,她是先皇后,是你的生母,你怎可让她尸骨无存?”
趴在地上的老人,双目通红,瞪着那旺盛的火势,眼角似乎要呲裂,痛心疾呼。
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
那是小闵啊,曾经那样美丽善良的大家闺秀。
他默默守护了她这么多年,生前无法给予她幸福,死后亦无法还于她体面。
哀痛至极,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大口血。
“陛下,快走!”
冰室彻底崩塌的一瞬间,卞狄拉上失神的藤知凌,以极快的轻功飞出冰室,穿过密道。
妤影看着躺在一旁,万念俱灰的老人,握紧拳,上前去与黑衣男子一人扶起他一边胳膊,三人逃了出去。
冰室坍塌,巨大的玄冰碎石掩盖了大片尸语花和曾经母仪天下的女子,以及多年来一个男子对她的痴情执念。
只是,在那之后,藤知凌每每想起冰室内失态的自己,便是极度地嫌弃,嫌弃自己那时竟是如此愚蠢。
可人人都以为,如今的坏情形便是最糟糕的,可是,这也许仅仅是开始。
失态不一定愚蠢,相信眼见一定为实,才是藤知凌日后最自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