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 彼时年少(1 / 1)熠小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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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疤倒是十分别致。”藤知凌看着突然跪下的严绥,微眯凤眸。

严绥的身子微僵,不语。片刻后轻轻一笑:“都是严某自作自受,咎由自取罢了。”语气悲凉,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悲痛。

“朕很好奇,什么样的仇恨,让你一介意气书生甘愿自降身份在一梦楼躲藏这么多年,也要与云家作对呢?”

严绥轻笑,抬眼看向还是一脸从容的帝王:“皇上,您有过真心相待之人吗?”

明黄色的身影有些怔愣,原本把玩指上玉戒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大概是个很长的故事吧,长到严绥这辈子都忘不掉了,是被人一笔一划写在心上,刻骨铭心的了。但其实也很短,片刻功夫他就说完了。

远离皇城的郊外,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三岁便熟读四书五经,五岁起便能作诗作画,所作诗画当地乡绅皆赞不绝口,纷纷惊叹于这孩子的惊世之才。这便是幼年的严绥,父母疼爱,邻里夸捧,习惯了众星捧月的他,一直自视甚高、恃才傲物,不把同龄的孩子放在眼里。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严师兄,你刚刚背的,可是《尚书》?”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争着大眼睛看向一旁并不搭理她的男孩,“学堂的师傅一直夸严师兄天赋异禀,现在看来,果然是名副其实。师兄,你就教教我,带情儿一块玩嘛。”女孩低着头,摇晃着男孩的衣角。

“别来打扰我,我可是将来要考状元做宰相的人,没这闲工夫和你玩。你什么时候《诗经》全背下来,再来找我吧。”将衣角从女孩手里抽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哼,严师兄,你别小瞧我。总有一天,情儿会配得上你,你会主动回来找情儿的!”女孩仰起头,倔强地指着男孩的背影喊道。

只是当男孩的背影已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时,两滴泪迅猛地掉了下来。

从此以后,村里人便常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孩,放着好好的稀饭馒头不吃,日日埋头苦读、笔耕不辍地钻进那枯燥的孔夫子语录中。

甚至是某夜打春雷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女孩的家里漏了水,冰冷的雨滴打在熟睡的女孩身上,而她实在是累得睁不开眼,只感到身上有些寒冷,皱着眉翻了个身,嘴里竟是念叨着:“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当晚情儿爹娘将她抱走,第二天,情儿便是全身像是被火烧着般,意识不清,瑟瑟发抖,高烧不退。

大病之后,情儿便落下病根。虽不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也是一月小病,三月大病,比寻常女子虚弱许多。

这是六岁的严绥与情儿。

再到后来,情儿的痴心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增无减,比起小时候的她倒是有过之无不及。每每严绥在作诗时,便总能看到一个小脑袋趴在窗边痴痴地看着他。他装作没看见,画个两三时辰,窗外的人儿就站了两三个时辰。

有一次他实在是于心不忍,在她看向他时,回望过去与她四目相对。情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还未等严绥开口,便张皇地跑开。

其实他不过是想让她进来坐着罢了。

看着女孩狼狈离去的身影,那日的他,竟是不自觉地笑了,突然觉得心情极好。

记得那日他满心豪情壮志临进京时,先是跪别了爹娘,在围观的人群中四处张望,却是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眼神失落,负气离去。

直到后来,村里人才告诉他,那日一大早,情儿便被她的爹娘锁在了房中,直到她答应嫁给年近五十的乡绅为止,才肯答应放她出来。

情儿宁死不从,伤心之下,便在她的严哥哥进京当日,割了腕。

最后还好她爹娘即使发现,赶紧为她止了血。听说情儿的娘进屋时看见从床上一直留到门口的腥红的鲜血,再看到女儿苍白绝望的脸,当场晕了过去。

这是十六岁的严绥与情儿。

可是后来,奸佞当道,寒窗苦读的才子甚至没能进入殿试便被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顶替下来。宏图伟志还未得到施展,他不甘就此告别仕途。于是他壮着胆子去到尚书府前理论,却被家丁乱棍打了出来。

当时趾高气扬的云禄低头看着鼻青脸肿的他,笑着说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无权无势还妄想做官,本官劝你还是回去种庄稼吧,别白费心思了。不过,本官看你才算是有些谋略,若是你肯答应做我的门徒,助本官发财,永保官位,本尚书倒可以让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你心里可有数?”

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唾沫,擦擦流血的嘴角,骂了句:“狗官,你做梦!”

只记得当时的云禄笑得更加张狂了,眼里却是如刀子般锋利的杀心。

他不记得那日是怎样离开的尚书府,心中还疑惑自己竟可以活着出来,可当他回到村里时,他顿时明白了。云禄不是不想让他死,而是想让他,生不如死。

回村的时候,远远地,在山坡上,他便看到了很多官兵,笑着将手里点燃的火把漫不经心地丢入一间又一间屋子内。有村民愤怒地跑上去,拉住他们的手,抱住他们的腿求他们住手,换来却是一剑穿心,命丧当场。

“这都是你们这儿叫严绥的人害的!他不识抬举,得罪了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认为此村地邪,出了这么一个祸患,才命我等来处理一番。你们要怪,便去怪他吧!”一位举着火把的官兵喊道,说完,又随手将一束火把丢入一间民居。

“都是那个小兔崽子害的!我早就看不惯他那副自大的模样,若是早知今日祸事,当初在他出生之时,我就应该把他溺死。”

“赵乡绅,你别忘了,当年因为严绥的天赋对严家大献殷勤的,全村人倒还真比不过你。”

“我……我那是被那祸水一时迷了心智,对,一定是那小子,他会妖术,迷惑人心!尚书大人睿智,看穿了这个祸水,你们要杀要烧,就去找严家吧,别杀了我啊!”语罢,竟是双膝跪地,一个劲地给那些官兵磕头。

“亏你还是个乡绅,竟说出这般滑稽的话!严家二老自严哥哥进京后思念成疾,多年卧病在床,堂堂皖诩国官兵,怎能对两位病弱老人下手?还有,严哥哥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众人看去,竟是情儿站在人群之后,仰起头,鄙夷又愤怒地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赵乡绅。

那是严绥进京一年后第一次看到情儿,还是如少女般随意将眉侧秀发拢在脑后,满头青丝垂在身后随风微微飘扬。

一年不见,她愈加出落得亭亭玉立,精致的瓜子脸和俏丽的五官,在周围熊熊燃烧的一间间屋子旁,倒是显得清丽脱俗。

一见到情儿,严绥立即从山上跑了下去。一路上,他都说不出地感到十分害怕,额上冒着冷汗,狂奔地双腿微微颤抖。

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趟下去,他将承受痛不欲生的折磨。

“哟,这荒郊野岭的小村子竟有如此美人,今儿个收获不小嘛!”领头的官兵兴奋地看着情儿,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情儿顿时有些慌张,慌乱地想逃跑,却是刚刚转身,便被一个官兵粗鲁地拦住去路,抱在怀里。

脏兮兮的大手在她身上急切地游移,身上的体臭令她无法呼吸,那人高兴地笑着,肥胖的身躯拼命朝她身上靠去,笑嘻嘻地嘟起嘴就要往她脸上亲。

不出片刻,身后的官兵便一窝蜂涌了上来,纷纷伸出手去碰她的脸,甚至迫切地想要撕碎她的衣服。

“滚开,别碰我,放开我!”

被困在中间的情儿带着哭声喊道。但此时四周都被围着,双手被人禁锢,拼命扭动着双手,躲闪着一个又一个朝她伸过来的脏手,却显然更激怒了身边的男人。

她有些绝望地哭出声,四周的村民都害怕惹祸上身,竟无一人过来帮她。

突然一个官兵发出一声惨叫,他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剑毫不留情地插入。剑被拔出,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情儿泪眼看过去,原来是严绥!喜极而泣,两行泪顿时流了下来,“严哥哥……”

严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抬手将她的泪擦去,“别哭了。”

其他官兵见此情形,纷纷拔出腰间佩剑,一把把锋利的冷剑对准被围着的二人,只要一拥而上,便能让二人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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