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盛典(1 / 1)小雾煮青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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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初亮,殿中尚是昏暗的,只依稀可见窗外的朦胧微光。南宫初若缓缓睁开眼,在四周一片黑暗中,那双眸子异常有神,全然不是刚睡醒的样子。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确然一夜未眠,有太多情绪困扰得她辗转反侧。对于登基大典的担忧,又包含了微妙的期待,对白泽所言的炽热希冀,对自己能否管理一个大国的自问。

虽心知身旁有白泽,可她现下的处境登基又岂是如此容易?

“吾所希望的,是给你一个举世无双的盛典。”

蓦然耳边又响起白泽夏风般温热的声音,心中如寒田投火种,霎时烧的炽热浓烈。

眼中的光越发坚定,她起身掀开床幔,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打开一条缝隙。看着自极远之处泛起的鱼白,仿若黑暗被无声温柔地撕破,露出的却不知表里。

静静站在窗边看着天色大亮,才走到床前朗声唤道:

“秋岚!”

殿门应声而开,秋岚自外面走进来,南宫初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平淡的吐出一句,

“更衣。”

双手伸展任秋岚将暗红冕服一点点穿戴身上并仔细整理抚平,直到没有一丝纰漏方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站定。

侧目从立在一旁的仪容镜中看自己,暗红长袍曳地,金线绣龙纹于其上,那龙鳞片粒粒分明浮出衣底,栩栩如生的仿佛游于红云中,久久不肯离去。

即便发髻未束,也有了一种凌然的气势,只是看着就让人仰止。

衣裳当真是装点人的好东西,原来父皇那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大半是那身玄龙袍撑出来的。

坐在梳妆镜前,她没有看秋岚是如何将她一头乌发盘成怎样精妙的发髻,也没有看自己脸上饰了怎样的妆,就轻轻闭着眼,任思绪飘然游走,直到秋岚轻声唤了一句,

“陛下。”

南宫初若睁眼,眸中却平添几分讶色——

柳眉被特意勾画过,整个人多了刚气少了女子柔情,眼上不知被秋岚涂了什么,隐约可见与衣裳极为相配的暗红。两颊浅淡之色她倒是认识,唤作胭脂,确然给自己增了不少气色。

南宫初若缓缓伸手,从雕花小盒中取了唇纸,在水盏上转腕轻轻一扫,唇纸洇湿,放到唇上用力一抿,粉色立时染了朱红。

待这颜色点染上后,妆容才算成了,这样看去,任何人都不能再认为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只会女红琴瑟的府中公主。英姿飒爽,气势十足!

听着耳边秋岚的那声称呼,不由勾唇一笑,极为清浅的应了一声,

“嗯。”

待秋岚走到殿前打开门,南宫初若起身一步步走出去,阳光入眼的时候一个人影也恍然闯进她的眼中……月白衣袍,长身而立。

她微扬下颌,一手挥袖负于身后,发髻上探出的冕旒随她步伐晃乱,一下下摇出光影。可她还是从透着光的珠子之间看着那人,脚跟落地又抬起,如踩着乐师手下一个乏味的单音般,平缓地走到园中负手站立的白泽身前。

后者早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不由微微勾唇道:

“柔中带钢,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君主的样子。”

南宫初若朱唇绽开一个笑容,露出莹莹皓齿,隔了珠帘望进他的眸子,眉眼带笑,

“多谢神君夸奖。”

“心自坦荡,方无破绽。你只需用这份气势面对天下,其他的都交给吾便是。”

白泽的声音清浅,一时因他的话而怔愣的南宫初若倒是不由疑惑了……这人是如何以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这样让人误解的话来,凭白让她,心动。

“好……”

朝阳殿外,广阔可容数万人的广场之上,朝臣分站两侧,冗长的队伍着实壮大。

此时广场之上正响起他们的交谈之声,

“这突然召开登基大典是怎么回事?”

一个而立之年的朝官压低了嗓子与周围几个同僚说道。

“未得民心,如何能登基啊……”

与他同站一处的男人语气颇为唏嘘,仿佛在说南宫初若所为是孩童间的玩闹,毫无道理可言。

“朝堂之中对陛下的赞同者至多不过半数,外无民心,内有大皇子的党羽,此时登基定然会被他们阻拦。”

听着四下琐碎嘈杂的议论之声,林昱皱眉对站在他身侧的人说道。

秦渚怀此时正站在空地上,听了他的话默然点头,他也想不通南宫初若是要做什么,可是有何打算,总之,现下所有人都不认为她选择的时机是正确的。

抬眼瞥到远处缓缓走来的人,他快步走到队伍之中,四周一时安静下来。

月台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南宫辰在看到款步走过来的人时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步伐坚定,周身气势凌厉,确实有父皇的影子。

在看到南宫初若身后的白泽时眸中微讶,若儿这是打算开诚布公,正式将白公子介绍给所有人。

想着,在二人走近后,对与他站在同列的白泽轻轻点头。

侧目注意到南宫焱脸色阴沉地站着,他定然不会任何行动都没有轻易就让若儿即位。想着不由皱了眉头,不无担忧地看向白泽,后者只点了点头,神色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这人是从何处而来的自信?南宫辰想不通,可以现下形势,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月台前首站定,南宫初若俯视云龙浮雕之下的群臣,挥袖扬声说道:

“我南宫初若奉旨承袭大统,今行登基大典,诸位若有异议,大可面谏上来。若是没有,登基大典即刻举行!”

南宫焱的眸子一缩,不动声色地眯眼看向下面的人。一阵鸦雀无声之后,右列一人站出。脊背笔直,毫无畏惧地站到队列之外。

“陛下三思……”

南宫初若眯眼,

“大将军有话说?”

所谓勇出于气,重南的镇国大将军唐秋正,在她二哥有如今威望之前,就是一代良将,现下手中仍有兵权。其子唐夜又是南宫漠身边的副将,可谓将门之家,在京城影响不可谓不大。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大皇子一派。

南宫初若紧紧盯着他,对方不卑不亢,拱手说道:

“化山水患已有月余,至今未找到良策,百姓本有怨言,加之京城议论纷纷,臣愚见,现下不是最佳时机,望陛下三思。”

从来都是有人出头便会有附和者,既然已经有人做了第一个,他们便会蜂拥而上。

一个接一个的人站出来,说的无非就是那么些话,总之就是在告诉她女子不能掌国,难堪重任,百姓不认,天下不从。

纷乱的谏言扰人不已,白泽倒是注意到了一个字眼——化山水患。想到曾在书房中见过的,唯独被南宫初若放在外面的折册,让她苦思无计的应就是这事了。

“吾教你的御水之术,练的如何?”

低声问身旁见他五姐被人压制,迟迟不能开始大典而面露恼色的南宫皓道。

“嗯?尚……尚只可凝一个小,小水珠。”

不防他这样一问南宫皓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随即便明白磕磕绊绊地回答。

他这几日一直勤加练习,却怎么也不见长进,费好大劲也只能凝水成珠,还是个小水珠。他师傅问起一时觉得丢脸,说话也不那么利索。

白泽点头,自广袖中取出白玉酒瓶,拔开封瓶的盖子,抬眼看向一头雾水的南宫皓,

“从这瓶中取一滴出来。”

南宫辰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从袖中取了一件物事,又与皇弟窃窃私语起来,不由皱了眉头。若儿被人打压,若此番登基不成,日后只怕更加无人支持,逼宫易主都有可能,这人竟至今没有动作。

南宫皓不知师傅此举何意,但尊师重道的概念还是有的。犹豫着将手上运力,屏息自白玉瓶底渐渐上移,至瓶口处时,便有一滴指尖大小的酒露浮了上来,见此他不由面露喜色。

白泽勾唇,

“很好。”

两指合并迅速向其中注入一丝法力,那酒露倏然飞向天空,乍然化作水雾散开。

眼神示意南宫皓不要声张,白泽不动声色收起酒瓶,瞥一眼祭天铜鼎另一侧满眼看着台下众人为难南宫初若,而面露得意欣喜的人。现下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南宫初若身上,他们刻意放轻的动作,丝毫引不起任何注意。

能引起众人注意的,是随后而至的漫天香气。余味悠长,醉人醉心。

鼻间嗅到这味道时,南宫初若眸间一闪,压抑住自己想要回头看过去的念头,本因被人当众为难而烦躁的心,蓦然安宁下来。

不待众人想明白这是什么味道,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原本明媚的天色也陡然阴暗下去,风沙走地吹得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幡旗猎猎,一时间昏暗如日暮。

白泽在风中抬头望向远处,心中暗道:鼻子够灵的。

“那是……什么……!”

“快看天上!”

“啊……!是鸟!”

不知是谁的一声呼喊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天上,惊叹,抽气,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被狂风卷着更是嘈杂,在如此众人惊疑之时倒极为应景。

随之抬起头的南宫辰在看到那只体型硕大,仿佛裹挟了天边乌云而来的赤鸟时,不由睁大了眸子。与他同样的还有南宫皓,本吵嚷着要见凤凰的人现下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瞠目结舌地愣怔着。

待那若隐若现的鸟身越发近了,所有人才看清,那是一只通身赤红双足金色的巨鸟。

有见识广泛些的人在那鸟飞过来后忽地瞪大了眼睛,惊诧到嘶哑的嗓音喊道:

“这是凤凰!”

众人随这一声叫喊才恍然,这时赤鸟已然飞到将与宫阙同高,在地上之人身下打上重重的阴影。

南宫焱此时脸色阴沉到几乎滴出墨来,这是怎么回事?凤凰不是传说里的么?世上竟真有其物?

他将牙咬地吱吱作响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见到了凤凰,而是他知道,凤凰乃祥瑞之兽……出则有贤主!

他正想着,那凤凰倏然展翅,压得极低的乌云就在它展翅之间,如同被熔岩从内灼化一般,裂出一道道透着金光的裂痕。在它一声长啸之中,蓦地散开,如雾气缓缓散去。

一时天光重现,比之前更加耀目,空中铺开一层赤金的光芒,落在凤凰的羽毛上,熠熠生辉。

众人正自顾自惊讶之时,半空中的庞然大物竟一飞而起,翩然起舞!尾后凤翎轻摇曼曳,拖出赤红流光。

南宫初若被迷住了眼睛,直直看着空中,耳边蓦然响起一道轻柔至极的声音,

“天定贤君,有凤来仪,这舞本就是给你的。”

侧目看去,白泽正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着看她。愣怔片刻,南宫初若恍然一笑。

只见空中飘落下星芒,状若羽毛,却没有实体,纷纷扬扬如雪般落下,在众人周身闪烁着消失。

凤仪舞毕,所有人共同见证了即使许多年后,朝代更迭,山绿山白,都被广为传道的一幕。

赤凤倾身而下,尾翎几乎扫过纷纷让开的朝臣面颊,浓密的羽毛随风而动,停在月台之首南宫初若的面前,尖喙张开发出一声低鸣,一根金色的光羽缓缓落入她的额间。倏然融进皮肤,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而后那凤凰便一冲而上,直入云霄,身影在云间明灭几下,便消失不见。

赤红的星芒也缓缓散去,场上风平日暖,仿佛那赤鸟没有出现过,能印证方才惊世骇俗之情境的,只有南宫初若额间的浅金之色。

深深吐一口气,南宫初若挥袖负手,看向下面仍未从方才的奇景中回过神的众人。顷刻之间,群臣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回响,振动天地。

南宫初若扬首,在一声一声叩拜中朗声道一句,

“平身!”

白泽在后面看着这样的场景,如他想象的一般无二,平淡的脸上露出些欣喜之色。他身侧有一个人一直在打量着他——此时南宫辰心中大石落地,身心皆释然轻松起来。

南宫焱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下跪拜的众人,声浪震得他耳朵发痛,却仍不能唤回他的思绪,这皇位就这样,被一个女子夺了去!

一双眼睛看向南宫初若,满满的恨意流淌在他眸中幽暗的浪涛间。

而月台之下群臣之首站着的傅辞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女子,本平和的脸上在看到她身后站着的白泽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眉。

今日之事很快便传遍京城,百姓没有见到凤凰降世的奇景,却也津津乐道,多么夸大的说法经他们嘴皮子一磨,都能像模像样出来几分道理。凤凰现世为新君贺礼的故事,后世流传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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