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
“白泽!”
“白白!”
何人竟是这样唤他?
耳边连声的叫喊扰的白泽蹙眉,神智比眼睛更先清明,剧烈的眩晕伴随着头痛传来,让他努力睁开一点的眸子又紧紧闭上,来缓解这天旋地转的头晕。
耳边又传来急切的叫嚷,
“哎!你怎么又闭回去了,哎……”
等白泽能强自撑起眼皮,入眼便是一张放大了的脸,眉毛不由自主地猛的一跳。
“白泽神君,醒神儿了。”
现下再听这熟悉的声音,加上方才惊鸿一瞥,他可真是……惊着了,一双眼睛直直盯住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的仿若结冰的湖面。
怪不得本应在去往化山的马车上他会犯困,怪不得方才半梦半醒浑然不分梦境与现实,怪不得头晕目眩总也不清明。
“还没醒?”
被他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的样子弄的莫名其妙,月仙千缘纳闷儿地又问了一句。
“周公梦是说醒便能醒的?”
这次白泽倒是说话了,对月仙这种随便对人施术的毛病自然无甚好气。
月仙就喜欢看他除了冷冰冰之外的表情,打着哈哈与他杠气儿,
“哪有你这样夸大,不就是晕乎上一会儿么。”
——正好够他杀上两盘。
算盘打的噼啪响,月仙不只善红线。
白泽晃了晃兀自眩晕的头,浅淡的粉色自眼前一闪而过。月仙广袖一挥,棋盘已然布了出来,边向上面落下第一枚子,边念道:
“赑屃不在,囚牛太闷,还有个整日在宫里不出来的,燃上一屋子熏香,烟熏雾缭的也不闲呛。左右没个正经神仙,招你来与我弈上两局。”
白泽摇头落下一子,就因为无聊便将他从凡间拽过来,现在天界神仙性子莫不是都这样随意。
心中暗自腹诽,嘴上却幽然道:
“狻猊性子好静,对佛经禅语最是热衷,算来他也要去西天净地听道了。”
月仙不以为然,他向来不喜那些听不懂的东西,入耳便想睡觉。
正想着白泽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若实在闲,大可找些事做。吾记得御马宫的马粪总也收拾不完,你自行去帮个忙可好?”
月仙可不想听他威胁,免得将自己气着,许是嘴真的比脑子快,一句话溜出嘴角了才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
“白泽神君对自己的称呼还真别致……”
果然一道犀利的目光直直盯上他的头顶,任他苦思冥想手中棋子也要落下的,犹豫着抬头,眼皮一跳。
白泽扬着下巴,手中黑子也不急着落,拿在手中把玩着,不时瞥他一眼。在月仙心虚的时候他偏不说话,特意将对方悔不当初的时间拉长,才开口道:
“落凡之前你与赑屃邀吾下棋,为了赢那一局用了不少工夫罢。”
作为输的人,他要答应他们一个条件,而这个条件是什么,他也是在与南宫初若相遇开口说话时才知道。
审视的目光在身形紧绷的月仙身上游走,直将他看的眼神发飘,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不甘心地叹气,
“难得作弄你一回,瞧我这破嘴呦。”
——这人方才分明是说习惯了,忘了这茬,他还非得提醒他一句,痴,甚痴!
赔了个笑指指棋盘,
“下棋,下棋,哈哈!”
也不知是不是白泽中了周公梦法术后的眩晕过去了还是什么,随着两人举子落子,月仙的脸都成了青绿的颜色。
白泽杀得他心中小算盘崩了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心脏也随着一颤一颤的。待对方最后一子落下,千缘一拍白玉案,
“再来!”
白泽左手抬起抚了抚右手袖面,随意地瞥了一眼撸了仙袍要再战一场的人,给他泼了瓢凉水,
“仙官莫不是忘了本神尚在凡间,天界时辰与凡间可不同。再来上两盘,你也不必解术了,本身在凡尘衣冠冢都有了。”
千缘动作一顿,高昂的斗志一下子萎靡下去,他也不可太过没分寸,即使不甘心也不能强留。
看一眼好整以暇的人,不甘不愿地挥袖,
“赶紧走!”
白泽身形倏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月仙起身,走到云端看着那道白光落入凡尘,气得一跺脚。
嘿……!
“欠!”
“梦什么周公啊?给自己找坑儿跳嘛不是!”
白泽一路从九重坠入凡世,在下落时无意瞥了一眼,在看到某个轮尘后心头一跳。
——一个女子独坐在花树之下,一方石桌上置了不落一子的棋盘,那女子只静静坐着,棋盘上落了花瓣也不去拂,着实显得孤寂。
他只在那不知何人,不辨何处的轮尘中停留一瞬,那女子的面容和周身景色都看不分明,便一阵猛烈的眩晕,倏然回到当世。
一时间周身的摇晃清晰起来,白泽睁不开眼睛,只皱紧了眉头。
“你不舒服么?”
闻言缓缓睁眼,南宫初若正在一旁看着他,面上有几分关心显而易见。
摆手示意无碍,见马车中已燃上了油灯便问,
“我睡了很久?”
南宫初若眸中错愕,还是回答道:
“两个时辰。”
白泽抬手掀起车帘,外面天色果然已经暗了下来,南宫初若的声音带了几分探究,传入他耳中,
“神君……怎的改口了?”
白泽疑惑地看她一眼才想到她在问什么,无奈地笑着含混道:
“许是说厌了。”
其实不过是那两人蒙骗他施了法术,现下被他看透,自然便解了。
“方才见你似是不适,是坐马车不习惯?”
南宫初若没有多在意,只问他道。
白泽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出了个窍,现下方从九重回来罢。
“并无不适,想来是睡久了不清醒。”
见南宫初若仍不放松,明灭的灯火中总向他面上打量,无奈之下又开口道,
“可有落脚之处?”
南宫初若闻言点头,思绪被他岔开,
“前面是一个镇子,到了便找间客栈歇息。”
说罢又看着他加了一句,
“你的面色是有些不好。”
……又绕回来了,白泽索性不再解释,借了灯光翻阅被他放在手边的书。
这书是南宫初若带上来的,据说是宫女随手取来的,白泽一边低头看着一边想,这正是他在书房中看过几次的那本。不知为何嘴角微扬,就着低头的姿势道了一声,
“多谢。”
南宫初若闻言看过去,正瞥见他嘴角的笑意,一时脸热,手在腿上不自主地握紧,声音很没底气地说了句,
“随便拿的罢了,神君不必客气。”
或许觉得这样说有些生硬,又加了句,
“灯火太晃,仔细伤眼睛。”
说罢又觉得太亲昵有僭越之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些僵硬地坐着,不时瞥他一眼。
未料白泽听到她的话,利落地将书合上,放在座位上,口中轻声道了句,
“好。”
相对无言,两人自方才的话题结束,大眼瞪小眼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白泽正在想要不要再看一会书时,影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陛下,帝君,到镇头了。”
二人闻言下了马车,借着石门上悬挂的灯笼的光看清上面刻的三个大字,
“走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