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飞并不叫高渐飞。
至少高渐飞昌平客栈登记的名字不叫高渐飞,他叫李辉成。
倘若是三个月前,他必然会登记自己叫高渐飞,如若是其他地方,他也不会叫李辉成,只可惜这里是长安城!更可惜的是他已成名。
成名虽然是好事,但也是麻烦,为了避免这些麻烦,高渐飞只好叫李辉成!
可高渐飞也知道已经有人知道他不叫李辉成,而叫高渐飞!
这个人正坐在他的对面,和他吃着一样的面——白菜煮面!
他的白菜煮面是纯粹的白菜煮面,一点也不好吃!可那人的白菜煮面却并非白菜煮面,除开白菜和面是一样的以外,汤汁、配料等诸多方面都不一样。
他的白菜煮面是非常难吃,且只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对方的白菜煮面,即便是非常挑剔的人,也很难寻出一丁点,毛病,这是一种享受,当然极少有人能享受得起,毕竟十两银子一碗的白菜煮面实在没有多少人吃得起,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吃。
高渐飞并不想理会这人,因此他吃得很快。
他打算吃完以后便溜了,可无论他吃多么快,这个人都和他同步,等他吃完的时候,这个人也正好放下筷子,并且冲他微微一笑。
高渐飞没有多看那人一眼,转身就走,可那人说了一句话,高渐飞就没有法子了。
“你是高渐飞吧?很高兴见到你。”
这是陌生人的一句很寻常的问候语,可这句寻常的问候语却已令高渐飞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这人已经知道他叫高渐飞了;第二,这人是专程来找他的;第三,这人若不达到目的,是决不罢休的。
高渐飞不喜欢麻烦,可当麻烦没有法子摆脱的时候,他就会面对麻烦,解决麻烦!这种性子是多年山林狩猎养成的。
以前在山林中生活,他需要面对的只是凶猛残暴的野兽,可如今走出山林,他需要面对的便是人。
人看去没有野兽可怕,甚至非常彬彬有礼,可这段日子他已明白,人比任何野兽都要可怕得多,这也是他为什么才踏入江湖便杀了四个人的原因。
他本不想杀人,只可惜又不得不杀!
不杀人,便被人杀,他也只好杀人!
眼前又多了一个可怕的人,高渐飞回身坐下,倒了一杯壶中的白开水,一口饮下,这才开口:“你认识我?”
高渐飞没有否认自己不叫高渐飞,他知晓对方已经知道他叫高渐飞,否认也已没有任何必要了。
“你最近在江湖中非常有名,恐怕不知道你的人已然不多了。”陈风道:“我叫陈风,一个在江湖中籍籍无名的人,而我这个籍籍无名的人找你这个颇有名气的人是因为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高渐飞并没有听过陈风这个名字,江湖中也的确没有陈风这一号的人物,他甚至认为陈风未必就叫陈风,可从陈风的言辞语气中完全看不出陈风有说谎。
可即便陈风没有任何名气,高渐飞仍旧将陈风当作一个可怕的人,甚至已经当作了平生以来遇最可怕的人。
——无名的人未必比不有名的人,有时候无名无姓的人,甚至比鼎鼎大名的人还要更可怕,这是高渐飞这段时间领悟出来的道理。
陈风轻笑道:“请你和我到大镖局走一趟。”
陈风的声音仍旧很温和,也很客气,可高渐飞面色已变了,一双眼中也一下子流露出了可怕的杀机,一时之间大堂的温度也骤然变冷了。
陈风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其他所有人都感受到的变化,仍旧微笑望着高渐飞,等待高渐飞的答复。
高渐飞也不说话,凝视着陈风,过了很久,他才慢慢道:“你想让我陪你去大镖局?”
高渐飞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似乎深怕有半个字说错,以导致整句话的意思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风的回答很快:“是的!”
高渐飞又长长吸了口气,道:“为什么要我陪你去大镖局?”
陈风回答得更快了:“因为大镖局的二当家卓先生想见你,因此让我带你去见他。”
高渐飞的面色一下子有些白了,他的声音中已有了寒气:“倘若我不想去呢?”
陈风叹了口气,又耸了耸肩,慢悠悠道:“那当然也是可以的,只要你的剑法足够好,本事足够大,无论你去还是不去,都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你。”
陈风说这也喝了口茶水,他说完这句话便什么也没有再说了,只是望着高渐飞。
高渐飞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盯着陈风!
两人只是静静坐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于彼此连肌肉关节都没有任何变化,可大堂中吃饭的人已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四五桌客人了,而且那些客人都距离他们很远很远。
陈风、高渐飞虽然没有动手,可大堂中的人也已感受到了危险,他们不想被殃及池鱼,因此离开了。
这方面的事情他们是有经验的,因为这段时间时常有江湖人一言不合出手,他们其中大部分都是为了官金虹和李寻欢九月九日的决斗而来。
温暖如春的大堂此刻已冷如隆冬,而屋中的一切声音,哪怕是一根筷子掉落在地的声音也非常响亮,热闹的客栈此时此刻太寂静了,寂静得仿佛如死寂了一般。
这种可怕的寂静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打破这寂静的人并非是高渐飞,也不是陈风!
高渐飞虽已打算出剑,但没有出剑!
他没有寻到一个最佳的出剑时机,他没有出剑必杀必胜的把握,因此他不敢出手!
陈风也没有出手。
他也用剑,剑就在桌,可他没有出剑,也没有出手。
他本不打算出手,能不出手便不出手,因此他没有出手。
出手的是第三个人!
一道白光疾闪。
一个大汉已提着一口长枪戳向陈风。
长枪如龙,杀气腾腾,一枪戳至,绝对要命。
高渐飞面色变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没有想到!
陈风的面色也变了!
陈风的面色不是惊,而是一种无奈与遗憾。
高渐飞望着陈风的面色,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中,高渐飞已瞧见陈风握住了剑
一握剑便拔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