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病房,就看见两母女的身影在那里盯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们啊,一个明天还要上学,另一个怀着身孕。都叫你们好好休息,这里有我请的护工。”
施甜甜和甄快乐这才回神,“爷爷,您来了。”
快乐一如既往的喜欢粘着甄丘,看到爷爷那刻,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等下和妈妈回去,这里有爷爷守着。”
快乐摇摇头,“我也想守着爸爸,希望他快点醒来。”
甄丘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要是你爸醒来看见你不去上学,又开始嘀咕爷爷宠坏你咯。”
甄快乐嘟着嘴巴不满道:“爷爷说请有护工,可是我们等了那么久都没有看见人影,我不放心。”
“是啊爸,我们来的时候就只有淑玲一个人在这,并没有您说的护工。”
甄丘眉头紧皱,“难道是我最近事情太多忘记了?”
想到这里,甄丘再度开口:“如果没请那就算了吧,倒是你啊甜甜,可别把自己累坏了。大集团现在是你坐镇,工作之余又来看望阿宁,你说你不累吗?现在都快十一二点了,明天快乐也要去上学。你们先回去吧,晚上我来守着。”
“可我真的想要陪爸爸。”快乐噘嘴,五官酷似施甜甜,“我不回去行不行!”
“不行!”甄丘直接回绝,“老吴,送少夫人和小小姐回去。”
“是,老总。”
施甜甜急了,急了推脱道:“我就算了,老吴,您把快乐带回去,吩咐保姆给她冲凉,睡前记得让她把牛奶喝完。”
“妈!”甄快乐哭丧着脸直跺脚,“我不回去,我不放心爸爸,我要在这里守着。”
“不行,明天还要上学,想来陪爸爸可以,得先回去休息。”
这是施甜甜最大的让步,为了学业,硬是要老吴将快乐带走。
“妈妈,我想要陪……”
“回去吧快乐,这里有妈妈和爷爷,等爸爸醒来,我们第一个通知的人是你,放心回家吧。”
甄邱宁的病情牵系着许多人的心,甄丘嘴上说不担心,可是才短短几个小时而已,他的头发白了一片。
作为妻子的她都无法入眠,何况是拉扯他长大的甄丘,更是茶饭不思,恐怕眨眼都会想想起甄邱宁还在住院,时时刻刻求神佛保佑。
“爸,您先去淑玲那里吧,阿宁有我陪着。”
“不了,你先去休息,我在守着。如果肚子饿了,直接打电话给家里的保姆,让她们送孕妇餐过来。”
施甜甜睨着甄邱宁惨白的脸庞,内心像针扎一样难受。出事到现在,甄丘没有责怪她,反而处处为她着想。
也不打算和甄丘争谁在这里守候,反正一夜那么长,总归有人前后替换。
施甜甜抽出床底下备用的躺椅,在甄邱宁旁边躺着。不管因为什么,她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希望他睁开眼就会看到她。
她眼中的痛让甄丘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即便自己怎么劝说她,依旧不辞辛苦地守在阿宁身边。心疼归心疼,总不能让儿媳伤心吧。
他虽然还有底气,到底是上了年纪,所说突然间让他熬夜,还真的是有些难度。
知道施甜甜不肯闭上眼睛歇息,于是就自己去隔壁病房躺着,“有事再叫我。”
“嗯,知道了。”
甄丘没有回头,施甜甜的心思在阿宁身上,说再多额的话也无动于衷,由着她去吧。
反正年轻人喜欢熬,施甜甜又是懂分寸的人,他不用担心。
施甜甜伸手,就这样握住了留在外边的大手,温度有点低,他睡着的时候真的很安详,仿佛没有呼吸一般,令人害怕得不敢闭上眼睛。
“阿宁,你都睡了老久了,再不起床,快乐都不愿去上学,你说我该怎么办?还有肚子里的宝宝,他会一直惦记着你,希望你能快点醒过来,然后趴在他妈妈肚皮上讲故事给他听。”
说完这番话,施甜甜愣了愣,回过神来一脸哀伤,“你说我好端端的去追什么星嘛,害得你跑来等我。你知道吗,我们遭遇这种事根本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人为。裴悠秀那家伙买凶想要致我们于死地。今天呢,我跟爸去大集团给了她一个教训,顺便额夺走了她全部的股份。”
甄邱宁依旧昏迷不醒,施甜甜又说道:“还记得在村里的那个流浪汉吗,我今天给他牵了红线,想着把裴悠秀介绍给他。可是呢,裴悠秀要坐牢,根本就没有机会成为他的新娘,唉,好遗憾哦!我还想见证一对新人入洞房呢。”
施甜甜仿佛不知疲倦又继续说道:“而且啊,我忒讨厌她了,他们裴家的人没一个好货。你知道吗,裴悠秀之所以坐上那个位置都是因为她害死了裴非凡才能坐得稳的。阿宁,你说这种女人歹不歹毒?”
可是啊,施甜甜说再多也于事无补,甄邱宁依旧昏睡,病房里除了仪器发出的声音,也就是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护士每隔一个小时就过来查房,量体温,就怕因为伤口的缘故导致发烧什么的。
一番折腾下来,甄邱宁依旧睡得香甜。
恍恍惚惚,就像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梦里,他娶了妻子,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和妻子相差无几,几乎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他不想醒来,梦里,什么都有。
但……总有那么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总是在耳边叽叽喳喳,深情款款地说着某些故事。
声音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有时候迷迷糊糊就像溺水一般无法呼吸,有时候又像吃了蜜糖一般欢快得像只小鸟。
伤心时,他的心会痛快乐时,他会心花怒放。
这道声音的主人仿佛牵动他的一切,让他忍不住将一切关注在她身上。
说着说着,就说起来了之前的事,从刚认识那刻再到结婚,最后讲到了今天。
故事精彩,但对于他来说,这道声音的主人有些呱噪,动不动就会哭几声,然后又哭又笑。
他很想起来告诉她别哭了,再哭他的心就要痛死了。
然而,梦中情人却拉着他的手带着孩子奔跑在一片向日葵花海里,有欢声笑语,有追逐打闹。
清风扬起淡黄色的花瓣,撩拨情人杏色裙摆。
女儿甜甜蜜蜜地喊他爸爸,情人羞怯地偎依在他怀里。
多么令人羡慕的一面,然而,脑海里又响起了女人的哭声,隐忍着,似乎害怕别人发现。
“你说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你昏迷不醒,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陪着?”
施甜甜从一开始的细心讲话演变成了控诉,“甄邱宁,你王八蛋!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真是气死我!”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被人救还要埋怨别人,真是不识好歹。
然而,就是这些话让他没法安心地待在这片花海,始终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处。
花海很大,一望无际,到处都是黄橙橙金灿灿的向日葵。越是慌张越找不着路。
甄邱宁兜兜转转都无法离开,这里好奇怪,总是重复着一件事,欢声笑语,追逐打闹,然后再到幸福偎依。
仿佛就是一个迷宫将他吞噬,让他在里面兜兜转转无法自离。
施甜甜哭着哭着就演变成嚎啕大哭,医生护士闻声而入,一直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没有人懂施甜甜现在地情绪,只觉得她伤心过度。
是啊,能哭出来就是好的,不出声的人往往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因为过于淡定,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甄邱宁在那条满是向日葵的小路上奔跑,想要找到出口离开,可是,徒劳无功。
梦里,女儿是个贴心小棉袄,从花海里挑了一朵她认为最漂亮的向日葵递到他面前,甜甜一笑道:“爸爸,拿着它吧。”
向日葵的话语是沉默的爱,同时也有另外一种意思,就是永远向着太阳。
但是你说啊,向日葵跟着太阳转动的话,到了夜晚,它们是不是猛地一回头朝东边方向去?
想想,一大片花海猛回头,不得吓得人家生活不能自理。
甄邱宁接过向日葵的时候,女儿示意他弯腰,以为要说什么悄悄话。
甄邱宁忽感额头有温温热热的迹象,猛地睁开眼睛,是女儿亲吻了他。
刹那间,风向他们袭来,带着金黄色的花瓣越过他们飞向远方。
“爸爸,我不能拘着你,去吧,回到需要你的地方……”
什么意思?
甄邱宁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天花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好从窗外跑进来,给这个冰冷的病房增添了一丝温暖。
“爸……”刚转过头,甄邱宁就看着头发大白的甄丘,轻轻地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沉浸在担忧中的甄丘猛地抬头,当看到儿子醒来的样子,深邃的脸庞终于露出微笑。“你醒了,要喝水吗?”
就像小时候生病,母亲虽然不在身边,父亲当爹又当妈,一整晚守在床前不敢闭眼,就害怕错过孩子的需求。
“我想吃粉条……”记忆中,每次生病,父亲总会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粉条,上面有猪小肠、猪肝、还有些许葱。
父亲的手艺相当好,母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可以吃到他做的饭菜。
事业再忙,父亲从不会缺席他们的晚餐。
然而,母亲离开后,父亲渐渐不愿回家了,就算回到家,也渐渐不靠近厨房。
即使很想再吃一顿父亲炒的饭菜,也得等他心情好。
他知道,父亲这么努力学习厨艺是为了什么。听外婆说,母亲自小挑食,这不吃那不吃,闻到味道不好的东西也不吃。
挑剔的味觉把不少想要追求母亲的男人吓跑了,眼瞧着母亲年纪越大,外婆就开始着急,不停地给她介绍对象。
当时父亲一眼相中了母亲,只是母亲不但味觉挑剔,连眼光也不肯放低。
外婆骂她的时候,母亲总会噘着嘴巴顶撞,“年纪大就该将究吗?”
外婆总是呛不过伶牙俐齿的母亲,尽管被外婆拿着扫把追了几条街,硬是不肯妥协嫁给父亲。
后来,父亲偷偷跟踪调查了她许久,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口味,讨厌什么菜色,经常出没在哪个地方。
为了母亲,父亲是费尽心思。
终于打动母亲之时,父亲还蹲在地上喜极而泣。
婚后,任劳任怨。
母亲想吃的东西父亲肯定会做得出来,即便做不出来,也会花费时间去学习。
从小,他们两兄妹跟着母亲才有福气吃到父亲的饭菜,母亲走后,父亲的笑容少了,念想也就多了。
也只有生病的时候,他才能有幸吃到父亲亲手做的粉条。
淑玲长得像母亲,撒撒娇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在父亲眼里,淑玲就是母亲的影子,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淑玲。
当淑玲决定和曾飞在一起时,父亲可是发了好大的火气,怎么劝说也不听劝。
打断腿也好,断绝关系也罢,淑玲的脾气和母亲一样,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她。
尽管当初很不看好曾飞和淑玲,为了不想淑玲伤心,咬咬牙,忍痛割爱。
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孩子生病,迷迷糊糊拉着他的衣服说想吃粉条。
甄丘眼眶顿时都红了,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眨眼之间,孩子都成家立业了。
但,小性子还在,依旧是自己的孩子。
“你先等会吧,想吃的话,我去买材料。”
甄邱宁醒了,他的心也放下了,刚想起身,忽然想起女儿的事,“淑玲前两天生了个儿子,等你身体好点,让甜甜带你去看看。”
甄邱宁昏睡了两天两夜,医生说他再不醒来,可能真的就成植物人。
听到医生的话,甄丘当时就想以死谢罪,到九泉之下给妻子道歉。
甄邱宁露出欣慰的笑,“我当舅舅了,回头买个大礼包送去。爸,我真的想吃粉条,您能快些吗?”
唯独这点,甄邱宁就像个急躁的孩子。甄丘摇摇头,“都结婚的人了,连这点时间也等不耐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