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月季花的叶子都谢了,王雪找来一块塑料布,将十几盆月季花给罩了起来,然后用麻绳围了一圈,一边还压上一块大石头,这样,刮大风,下大雪,月季花也不怕了,能够安然的过冬。
为了节省粮食,王雪将生产队里领来的玉米,分成了六份,每个月吃一份;将地瓜干子和地瓜秧掺和着,压成粗拉粉,好做窝窝头吃;
另外还有十斤小麦,王雪将一半封存起来,等着过年时候好磨成面粉包饺子,另一半,每次取一点,好给红霞打牙祭;大人可以吃糠咽菜,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给添点细粮。
王雪趁着没下大雪,赶紧到菜园地里,捡拾白菜帮,生产队已经收完了白菜,地里留下不少白菜帮,王雪兴奋地捡拾,就像看到了一地的宝贝。
捡来的白菜帮,一部分,王雪一片片的,找麻绳串起来,晾晒在锅屋里,炒菜的时候就扯下来几片;还有一部分,放到大缸里,撒上盐,腌制白菜帮子咸菜。
家里点火的柴火不多了,王雪到野外去捡拾枯柴,拿着耙子,沿着地边和树林,耙拉草和落叶。
快两岁的红霞,跟在王雪后面,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只有王雪能够听懂的话;伴随着她们娘儿俩的,是呼啸的北风,或者是西落的残阳。
“永年家的真是不简单呢!”邻居香莲嫂,手里捺着鞋底子,和新月嫂站在巷子里,瞅着王雪进进出出,不停的朝家里运柴草。
“是啊,这王雪能吃苦,永年可找了个好媳妇呐!”新月嫂嘴里吃着五香瓜子。
“孩子小,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她那婆婆姜翠花,也不来给照看孩子,真不像话!”香莲嫂为王雪打抱不平。
“这永年也不是瞎说的,在闸上苦熬个啥?家里没人干活,单靠个女人支撑着,能行吗?”新月嫂也是说话比较直。
“唉,这年头都不容易,不过这永年家里的日子,可是更难熬啊!”香莲嫂挺为王雪担心的。
“有啥难熬的,这有福得享,有罪得受,谁不是从苦熬到甜的呀?”新月嫂说话挺有水平。
“永年家的,歇一会吧!”香莲嫂见王雪过来了,打招呼道。
“香莲嫂子,俺这就忙完了,你们拉呱就是,俺趁着没下雪,多弄些柴草!”王雪将一捆柴火,背进了院子。
香莲嫂的家在王雪家前面,男人叫李永林,是公社厂子里的会计,家里也是好几个孩子,哇哇叫唤着要吃的,李永泉毕竟是正式工,工资每月几十块钱,日子还能过得去。
新月嫂的家在王雪屋后面,男人叫做李永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也不会干点小营生,单靠生产队里挣工分,或者从牙缝里节省着过日子。
李永年在闸上站岗,北风吹得脸都疼,幸亏穿着棉大衣,王雪给套了一个夹袄,塞在大衣里头,挺暖和。
王雪将自己的一个红棉袄,拆了改小,给红霞做了一件棉袄,和一条棉裤,小家伙穿着,来回的在院子里跑,也不感觉到冷。
眼看进腊月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来临,天阴的很厚,要下雪了,屋里阴冷,都坐不住人;
王雪拿来柴火和煤炭,点着了烤火炉子;煤炭只有百多斤,烧不了一个月,只能在这最冷的天里,点上烤火炉子,算计着,省着用。
“王雪,过来卸车!”门外头有人喊王雪,好像是大哥王建设的声音。
“来了!”王雪赶忙跑出去,果然是大哥,正从驴车上卸煤炭呢。
“哎呀,大哥,这么冷的天,还给俺送煤炭啊!”王雪赶忙帮着王建设,朝锅屋里卸煤。
“爹和娘,老是挂念着你,这不,还给装了两袋子地瓜干,还有一袋子花生呢。”王建设将东西卸下来,王雪已经是止不住的掉眼泪了。
人这辈子,能够雪中送炭,不求回报的,除了自己的爹娘,还能有谁呢?
王雪盘算着,粮食只能够吃到过年的,煤炭也就能烧一个月的,如今,总算能够过去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了。
王雪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估计要到来年秋天生孩子,这一个冬天,好好保养身体,生了孩子好给红霞作个伴。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天明了,雪停了。
早晨起来,王雪想推开屋门,都费了好大的劲,一尺多厚的雪,堵住了屋门;王雪拿来铁锨,开始锄雪,从屋门到大门,又把到锅屋和茅房的路,都锄了一条道。
这么大的雪,路上不好走,李永年在闸上也不会回来,趁着红霞睡觉,王雪拿着铁锨,来到三百米外的婆婆家。
虽然跟婆婆姜翠花不对付,但是老人还是要养的,王雪顺便将大哥拿来的花生,分了一些,给婆婆送去。
王雪穿着碎花棉袄,脖子上围了个红围脖,脚上穿着自己做的老棉鞋,锄雪的时都出了一身的汗。
一路上,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人影,大街上,只有一两个人的脚印,延伸到村子外头。
王雪来到婆婆的院子,开始给锄雪,锄出一条通往堂屋的小道。
“俺当是哪个好心人,来给扫雪的呢,还是红霞娘呀,快进屋暖和暖和!”姜翠花在屋里烤火,听到动静,打开了屋门。
“娘,俺来看看,这永年一时半会回不来,您有事就叫俺一声。”王雪边锄雪边跟姜翠花说道。
“也没啥事,你爹年纪大了,也不愿意动弹,俺只能左右伺候着他,唉,真是这辈子欠他的债。”姜翠花回头瞪了一眼,坐在炉子旁打盹的李振友。
“娘,您老就知足吧,俺爹这身板硬实,都八十多的人了,还能吃能喝的,没躺在床上,这就是您的福气。”王雪喘着粗气,呼出的白雾飘在空中。
“切,俺还有福?跟着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天的福也没享到。”姜翠花心里不平道。
“娘,俺可是听说,解放前,俺爹在镇江给地主家干活,寄回来不少洋钱,都让您给花没了,如果是留到现在,可是值老钱了。”王雪故意揭一揭姜翠花的短,也让她知道知道。
“死丫头,你耳朵还挺长的呢!说的也对,俺那时候不是年轻吗,就跟你这么大,不懂得过日子是咋回事,你爹每年年根,都寄回来四五十块洋钱呢,唉,没能攒住,真是可惜了。”姜翠花抬头望着天空,飞来飞去的麻雀,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了。
姜翠花,是地主富农家里的千金小姐,打小就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十七岁赌气,嫁给了老实巴交的李振友,内心极为的不平衡;
李振友在外面拼死拼活,挣得大洋捎回家后,都被这姜翠花给吃了喝了,根本没留下什么家底子。
李振友自知年龄大,委屈了姜翠花,也总是宠着她,听之任之,反正有的是力气挣钱,就当是养了一个祖宗供着。
李振友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全村人都叫他‘聋子’,跟他说话,需要很大的声音,加上边打手势,他才能明白一些。
天气好的时候,李振友就会拿着马扎,坐在巷子头上,用修脚刀子,割脚底板子上的垫子,那坚硬无比的垫子,是多年的出力劳动,从皮下长出的增生,时候大了就会长出来,挺硌脚。
王雪回到家,红霞已经醒了。
王雪赶忙到锅屋里做饭,给自己做了一大碗地瓜干子,又给红霞烙了一块巴掌大的面饼子,娘俩开始吃早饭。
“娘,你咋不吃饼呀,娘烙的饼可好吃了!”红霞吃着面饼,感到奇怪,那地瓜干有啥好吃的?又苦又涩的,难以下咽。
“霞儿,娘就喜欢吃地瓜干子,娘是地瓜肚子,吃面饼子不消化呢!”王雪边吃地瓜干,边夹着老咸菜。
“娘真傻,俺就顿顿想吃面饼子。”红霞吃完了手里的面饼,舔了舔手上沾的面渣,意犹未尽,看来没吃饱啊。
“娘攒够了钱,买了缝纫机,娘能挣大钱了,就天天给红霞烙面饼子吃,好不好?”王雪心中有个计划,从来都没给别人说起过。
“好啊好啊,俺给娘帮忙,挣大钱!”红霞不知道什么是挣大钱,但是却知道,娘挣了大钱,一定会给烙面饼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