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0|第九十章(1 / 1)priest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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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人”们同时发出诡异的笑声先是嘈杂又尖锐的童音,然后就跟磁带卡了带似的“嗡嗡”地低沉下去。

宣玑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一把接住盛灵渊,甩手一条火线已经扫了出去。

“小影人”们被火舌逼退飞快地聚集。

他们像橡皮泥聚拢后又融合化为一体大口地吞噬着众生避之唯恐不及的黑雾那本来是天魔之气所经之处寸草不生连微煜王和阿洛津之类都要退避三舍这些流动的影人不但不怕还吃得挺香吃饱喝足,凝结出了一个成人的躯体。

这个“人”全身泛着珍珠白,珠光闪闪的看久了有点晕虽然大概是个人形,但身体轮廓却不停地发生细微的变化,忽男忽女一会尖下巴一会圆脸像长了无数张面孔,仓促之下,拿不定主意用哪一面见人。

宣玑看见这个“人”的瞬间,就想起了当年千首千面的妖王他数米宽的翅膀倏地展开,裹着把陛下护在中间:“你是什么东西?”

珍珠色的“人”站定了,只有个大概轮廓的空白面孔,转向宣玑,歪头“打量”了他片刻,用很古老的口音说:“怪哉,我从未见过你,但又似曾相识。”

“不好意思,帅哥都有雷同,不像你们丑逼,个个能用自己的创意吓人。”宣玑冷笑了一声,他心里有点焦躁,隔着翅膀,他感觉到盛灵渊的心跳极慢,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冰凉的冷汗,整个人居然在发抖,不知道伤哪了。

宣玑手指一搓,把自己食指划开了一条小口,去握盛灵渊的手。

谁知方才还满嘴甜言蜜语的盛灵渊却反应很大地抬肘一挡,用衣袖隔开了他手上的血珠,迅速退开半步,挣脱了他。

眼前这位看起来珠光宝气的“人”,气息上判断,应该是个影人。但饶是盛灵渊,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样的影人能活几千年,并且处于一种……不知道算“化形”还是“没化形”的状态。

化形的影族肯定是有鼻子有眼,或者像人,或者像其他种族,不会是这种模糊的形态,而没化形的必定都缺灵魂短智慧,绝不可能挣脱他的搜魂。

更离奇的是,盛灵渊隐约从这影人身上感觉到了魔气。

熟悉的魔气在跟他共振,心口朱雀血脉仿佛被激怒了,一下从钝痛变成了刺痛。

可影族这种东西,连喜怒哀乐都是别人的,怎么会成魔?

“我念念不忘三千年,陛下却不记得我了。”那影人轻轻叹了口气。

宣玑听得汗毛一炸影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跟盛灵渊一模一样,连方才那种介于正经和不正经之间、漫不经心的腔调也一起学了过去!

随后,他又表演口技似的,换了一种少年式的清脆声音。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他转向宣玑,说,“我认得你的气息,当年初次面见陛下时,我在陛下心里感觉过你这种气息。”

宣玑先是一愣,随后蓦地扭头看盛灵渊。

盛灵渊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一点意外,他问:“你是……当年微煜王献上的那个影奴?”

“不错,我就是陛下不要的那个影奴。”影人说,“我懵懵懂懂地寄居于珠蚌,忽然见了陛下,惊为天人,感觉陛下心里有个如火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想讨好您,化作那样子,却被人中途打断化形这么多年,一直意难平,是影做错了么?”

宣玑开始瞪盛灵渊。

“我……咳,”盛灵渊罕见地卡了一下壳,“朕当年不是让人放你自由了么?”

“不错,多谢陛下,我是真的自由了。”影人倏地凑近盛灵渊,伸出一只珍珠白的手,不等碰到他,又被宣玑一翅膀扫了出去。

“说话就说话,离他远点,”宣玑脸一沉,“非礼勿动不懂吗,面斥不雅。”

影人被他扫得柳絮似的,轻飘飘离地,又落在几步之外,嘤嘤嗡嗡地笑起来,周围仍有天魔的黑雾没散,被这个奇怪的影人源源不断地吸走。

“陛下身负朱雀血,又有天魔身,非神非魔非人非妖,要是我能化形成功,变成您的同族,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唉,可惜……我沾染了陛下一点天魔气,从此生灵根、开智慧,却没能有幸成为您的影奴。不过倒是得了别的好处,从此不用再循本能,以满足凡俗的妄念为生了,我啊,就是影族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个自由身,全拜陛下所赐。”

宣玑一皱眉,他虽然先天不良,但好在活得长,笨鸟先飞了三千年,勉强也算混成了个人精,近世以来,已经很少有听不懂“好赖话”的情况发生了。可这影人嘴里说着“因为盛灵渊得了自由,摆脱了影族可悲的奴隶天性”,亲切得仿佛是沦陷区人民见了解放军,语气却不阴不阳,甚至还带着奇怪的恶意。

这时,守在外面的外勤们也反应过来了。小镇祠堂不是深山老林,离人口聚居区很近,异常能量突然暴动,可把外勤们都紧张坏了,最外圈立刻架起了防护网。风神一率先冲了进去。

“吁”王泽一眼看见这位影人,还以为自己误闯了科幻片拍摄现场,“这是个什么造型?狗眼都闪瞎了,这谁?”

宣玑和盛灵渊几乎同时开口。

宣玑:“呃……旧识?”

盛灵渊斩钉截铁道:“债主。”

宣玑:“啊?”

话音没落,盛灵渊就突然发难,黑雾从他掌中探出,化作了一把剑,直接伸长了两米多,一道残影砍向影人。

那方才还好像要给盛灵渊写感谢信的影人长啸一声,一个人叫出了和声的效果,他银光闪闪的身体被一剑劈碎成渣,裂开了无数片,里面幻化出了无数分/身,男女老少……甚至有非人类!

他们或喜或嗔,全是好相貌,乍一看,简直是个全明星的模特队,美得人眼花缭乱。

“大美人”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每个人都贪婪地吸着黑雾,盛灵渊的“剑”转眼解了体。他们脚步轻盈地转开,青烟似的走转腾挪,就像远古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天外飞仙,“呼啦”一下,散进了冲进来的外勤中间。

谷月汐睁开透视眼,却惊悚地发现这些美“人”皮下没有血肉,肚子里没有五脏,就像某种长了人脸的水母。

王泽抽干了周围润泽空气中的水分,在自己周围凝了一层保护膜:“我出外勤这么多年,这是终于遇到传说中的色/诱剧情了吗!同志们,坚定一下信念啊,张昭,我他妈就说你呢!”

他余光瞥见一个水母一样的“美人”凑到了风神一的张昭面前,灿烂地一笑。

那是个少女形象,倒不一定比电视里的明星们标志,可有时候戳人心的不见得非得漂亮。张昭看见她的刹那,神色就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哪见过这个人,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心却飞快地跳了起来,有种落泪的冲动。那种没来由的悸动,就像宣玑没有恢复记忆时,看见扶棺而出的盛灵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炸起了同事们的吼声:“张昭你干什么?”

张昭愣住:“我……我干了什么?

他按了暂停一秒。

然而这一秒定住的不是敌人,是自己人,强大的时空法则被干扰,连盛灵渊都被他定住了。

下一刻,时间加速流动,盛灵渊恢复行动能力的瞬间已经不在原地,堪堪只来得及伸手按住颈子,不让血喷出来那里多了一道巴掌长的伤口!

“灵渊!”宣玑额间族徽瞬间爆出来,比血还红,靠近他周围的几个影族感觉到危机,没来得及跑,已经自燃起来。

血像喷泉一样顺着盛灵渊的指缝往外涌,伤口应该是碰到了喉咙,他嗓音嘶哑:“别过来。”

伤他的影人贪婪地从他动脉上吸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已经被盛灵渊一手扣住了喉咙,那影人呛住,本能地变换形态,试图扰乱对方的心智背后突然幻化出一对绚烂的火红双翼。

盛灵渊眼都没眨一下,影人的脖子在他手里扭曲变形,软塌塌的歪在一边。

他脖子上的致命伤飞快愈合,只有乳白色的夹克外套像被泼了漆似的,红了一大片。

“别过来,乖……”盛灵渊蘸着自己的血,一气呵成地当空化了一道符咒,那影人好像被抽干了生机,破口袋似的被他扔在一边,“不要共感,咳,小伤,没什么。”

“闪开,别碍事!”宣玑面沉似水地弹出一把硬币,连自己人再影族一起扫开,但那些硬币好像认识人,打到人身上,就像个小石子,会再借由人体弹出去,碰到那些水母似的影人时,则会立刻爆出炽烈的火。

他动了真火,一时间,烧得四下火花四溅,像个炼钢厂。

朱雀火辟邪,转眼,那些邪得要命的影人就被挨个烧成了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形,被宣玑用锁链捆住,他把那影人风筝似的拽在地上拖,人影一闪就到了盛灵渊面前。

盛灵渊反应快极了,就跟正偷看糟糕的东西被突然查岗,光速切换页面一样,在宣玑抓住他之前,黑雾就倏地裹住他全身,卷起了每个纤维缝里的血迹,扫过一圈,他身上干干净净,除了因为失血而白成一张纸的脸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没了,”盛灵渊笑眯眯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又压低了声音,“都说了不要乱碰,还是你想共感起来,仔细看我心里是怎么唐突佳人的?唉,光天化日的,回家再说,嗯?不成体统。”

宣玑:“你……”

这老混账绝对有事瞒他!

盛灵渊推开他,朝大呼小叫的王泽摆摆手:“不要紧,死不了。”

张昭快哭了:“我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不碍事,影奴天生就是来颠倒众生的,他知道怎么勾起你心里的欲求。”盛灵渊的目光落在那被宣玑捆住的影人身上,他几乎所有的分/身都被朱雀火烧成了灰,此时狼狈地被宣玑拖在地上,面目又模糊起来,“凡人总觉得自己是豢养影奴,不知道自己像被寄生的树,是不是?”

影人问:“我能颠倒众生,那陛下呢?陛下不是众生吗?”

盛灵渊坦然一笑:“不劳费心,我已经颠倒过几轮,滚地不起了。”

王泽一愣,心想:“等等,陛下?为什么要叫陛下?”

宣玑嘴里偶尔会漏出几句“陛下”,但王泽没往心里去过,因为一直以为那就是个私下里的爱称,跟以前燕秋山管知春叫“少爷”一样。

跟赤渊县城里那个阴沉祭魔头一模一样的长相,自称姓盛,莫测的特能……这所谓“剑灵”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来历?宣主任靠不靠谱?

“我只知道影人没有自我,不知道你们还会忘恩负义。”宣玑这会已经处在要炸的边缘,早把他之前顺口胡说八道糊弄同事的瞎话忘了,把影人往前拖了几米,“你是无辜,他当时也没把你怎么样,还阴差阳错地解放了你,让你有了自由意志,不用稀里糊涂地依附在别人身上,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自由是酷刑,”盛灵渊按住宣玑的手,淡淡地接话说,“我当时还当自己年幼时遭逢变故,是众人族修士用命换回来的半灵体,所以能通天地灵气,不知道……早知有这样的变故,给你个痛快就是了。”

影人模糊的五官上浮起清晰的憎恨。

宣玑:“不是……”

不杀他,放他自由,还放出怨恨了?

“解……放……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一解一放,其实是两个字吗?”影人喃喃地说,“解是从困顿与束缚中松绑,是救苦救难。放是放逐到无边世界,与凌迟有什么不同?”

宣玑:“你有病吧?”

盛灵渊看了他一眼,暗自叹了口气,鸟雀一族,天生有翼,就是要翱翔四方的。所有未知于他都是好奇、都有乐趣,偏偏他出生就被关在天魔剑身里,好不容易破剑而出,又担起朱雀一族守护赤渊的重任,这么多年没尝过自由之乐,所以大概也不知道自由之苦。

人往往是需要一定外来束缚的,束缚有时是轨迹、是路引,自由太过,意味着他得自己在毫无头绪的“荒野”里开出一条路来,纯白的雪看多了会雪盲,纯白的前路会让人心盲,得有极坚韧的心志,挨过极大的自我消耗,才能不被“自由”压死。凡人都这样,何况是影族这种天生奴性深重的?

“我用未化形之态行走人间,想找一个主人,找一个立足之地,”影人说,“我跟过人、妖、半人、类人……辗转在无数人的一生一世里,想找个托付,短暂地停靠一二,可主人一死,我就会前尘消尽,又回到没有化形的幼体之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该同谁为伍,该与谁为敌……”

“要是偶遇战乱年代,呵,更荒谬了,前个主人刚死,我就又被敌方捡去,头天还跟人这一方人马称兄道弟,誓死相随,明日又随另一方人与旧友刀剑相见,宛如死仇。”

“陛下封印赤渊,世间自此灵气稀薄,影族都销声匿迹,我也日渐衰弱,我越来越糊涂……过着过着,我连自己是个影人的事也忘了,只会随波逐流,只有主人死了,才能清明几天,清明的时候就得被混杂成一起的记忆折磨得死去活来,非得马不停蹄地寻到下一个主人不可。”

“就像……凡人说的瘾君子。”影人抬起头,缓缓看向盛灵渊,地面上,他分/身的灰烬无风自动,化作轻烟,朝那影人飞去,他的身体膨胀起起来,把宣玑的锁链撑得“咯咯”作响。

“陛下,影人成魔,你可曾听说过比这更离谱的事么?你看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您的天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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