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三章 从容(1 / 1)范老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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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蕴笑了笑:“婶娘应该很得意吧?毕竟能够害死我娘,我娘当年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可还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婶娘,你应该暗中得意了很久吧?”

张氏漠然地看着她,程蕴喝了口茶,继续到:“我父亲和外祖父因为我娘去世,悲痛欲绝,婶娘心中是怎么想的?痛快吗?有杀人的快感吗?”

“你这么好奇,怎么不去时时?”

程蕴偏了偏头,]有些疑惑,:“试试?那谁来试?婶娘吗?那我肯定很高兴!”

张氏脸色一变,而后冷笑道:“你问我同不痛快?我告诉你,当然痛快!孟氏就算在尊贵再受宠那又如何?那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像只蝼蚁一样。而我还或者,不光如此,日后也会风风光光活着。”

“蕴姐儿,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可不是2什么好事,我想,你应该是想你的娘了。”

“我可以帮你,让你尽快去见她。”

……

程菡看着她脚步急促地离开,唇角勾起,这种只有几分小聪明的人用来利用再好不过。

如果此事能成,那就皆大欢喜,就算不能成,二房也有一场热闹可瞧。

程菀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夫人给吴家安置的客房。

“表姐!”

吴曼茹听到动静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程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那些丫鬟道:“你们都退下,我和表姐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等到屋内都没了外人,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兴奋:“表姐,你不是恨程蕴吗?我这儿刚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而后在吴曼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吴曼茹听完点点头,又皱了皱眉:“这东西好拿到手吗?”

程菀笑了笑:“表姐放心,这事交给我。”

吴曼茹又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最后不去找姑父,而是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程菀道:“表姐你想,程蕴那张嘴皮子太能说了,要是到时候被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跑去爹爹那一说,爹爹被她给说动了,我们的工夫可就白废了。”

其实这里有程菀的一点私心,她总觉得程峘对程蕴的态度有些奇怪,这让她有些担心最后程峘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多疑,程菀也不例外。

吴曼茹还是有点不放心:“难不成孟家就能成?”

程菀笑了笑,眼中有着算计:“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者说,就算表姐不信我,也该相信表哥才是。这事由表哥去说,肯定能成!”

吴曼茹点点头:“等我哥哥回来我便同他说。”

程菀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招过来一个小丫鬟,小声耳语几句,又偷偷塞给她几两银子,那丫鬟领命而去。

程菀看着一地金灿灿的阳光,心情十分好。

而吴氏的心情很不好。

她让那些地痞替她办事,许了他们不少银子不说,那群地痞还要让她给他们送去一件有记号的首饰,不然此事他们不敢办。

这倒罢了,只要此事能成,她给他们便是。

可是结果呢?这群王八蛋拿着她的银子首饰跑路了!

赵氏带着程蕙安然回了府,她见状让人去质问那群地痞,可回来的人说那群地痞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氏现在只想活剐了那群王八蛋!

还有那根簪子……如果落到有心人手中,她就危险了。

吴氏有些头痛地闭上眼,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看向寒沙:“菀儿呢?”

寒沙道:“五姑娘去找表姑娘说了会儿话,现在在屋里休息。”

吴氏点点头:“派人看好她。”

寒沙垂下眼睛:“奴婢明白。”

没几日吴霖便独自一人去了孟家。

说明来意后他被小厮带到了偏厅,如今已入了冬,偏厅内却一盆炭火也没有,他在冷清清的偏厅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喝完第六杯茶,孟老太爷终于现了身。

吴霖忍住心底的火气,恭敬地行礼:“晚辈见过老太爷。”

孟老太爷挑了挑眉,在主位坐下:“听门房的人说,你要见我?”

“是,晚辈有一件事想请老太爷成全。”

孟老太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道:“何事?”

“晚辈和蕴表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晚辈今日来此便是想请老太爷做主将蕴表妹嫁给我。”

孟老太爷喝茶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吴霖那张脸:“你说,你和那孩子两情相悦?”

“是。”

孟老太爷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将茶盏放下:“你既和她两情相悦,为何不请了媒婆去程家提亲?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那孩子可不姓孟。”

吴霖不急不惶:“蕴表妹确实不姓孟,但我相信老太爷心底是疼爱蕴表妹的。”

孟老太爷冷笑一声:“你知道个屁!你说我疼爱她,何以见得?我有多讨厌那孩子,整个京城还有谁不明白?”

吴霖道:“晚辈听说,老太爷当年很是宠爱孟大姑娘。”

他口中的孟大姑娘是程蕴的母亲孟氏。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爷既然宠爱孟大姑娘,又怎么可能厌恶她的亲生女儿?所以晚辈敢断言,老太爷心里是疼爱蕴表妹的。”

孟老太爷笑了,极尽讽刺,他看向吴霖的目光像看傻子一般:“无知小儿!那孩子姓程!就算身上有一半流着我孟家的血,但还有一半是程家的。我女儿便是死在了程家,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孩子?”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吴霖暗自皱眉,难道他的猜测错了?

孟老太爷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说了这半天,你还没说为何找到我这儿?”

吴霖道:“程二老爷对蕴表妹的态度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晚辈担心,日后二老爷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将蕴表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而晚辈是一介白身,二老爷怕是瞧不上。”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对女子来说,嫁人是终生大事,既然要嫁,那就应该嫁给她心仪的郎君。孟大姑娘只有蕴表妹这一个孩子,老太爷就算再不喜欢,她的人生大事怎么也该管管,不然孟大姑娘也难安心。”

吴霖正色道:“老太爷,晚辈是真心喜欢蕴表妹,我保证,蕴表妹嫁入我吴家,我必定会待她好,事事以她为先。”

孟老太爷似笑非笑地望过去:“我管?我要怎么管?你要我插手,程峘会同意?程家那两个老东西会同意?”

吴霖道:“老太爷深得圣上信重,何不去请圣上下旨?”

孟老太爷觉得他应该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吴霖继续道:“如今蕴表妹还小,晚辈还可以再多等她两年。”

孟老太爷垂下眼皮:“你一个人在这自说自话说了这么多,也别拿我当傻子一样,说什么你们两情相悦,证据何在?难不成只要有一个男人上门说他和那丫头两情相悦我就要进宫请旨不成?你把圣旨当成什么了?”

吴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道:“不敢欺瞒老太爷,这便是蕴表妹亲手交给我的。”

孟老太爷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谁知道你这帕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吴霖笑了笑:“老太爷别不信,这帕子上的花样是蕴表妹亲手画下来的,因这花样子独特,京中还是头一份,再找不出第二份来了。老太爷只管去程家问一问,蕴表妹前几天还用过的呢。”

孟老太爷忽然沉了脸:“你让我去程家问?我和程家什么样的关系你难道不清楚?”

吴霖不料孟老太爷说生气就生气,脸上的笑僵住了。

孟老太爷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厌烦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跟前鬼扯了,你要喜欢那丫头,好好的去程家提亲去跟程峘说,那丫头嫁给谁有程峘做主呢!你跑来我孟家成何体统?”

吴霖皱了皱眉,方才他应该已经将利害关系给说清楚了啊,怎么孟老太爷还是这么个态度?

“来人!请吴公子出去!”

吴霖不死心,孟老太爷却当先起了身,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你也别总是一口一个‘表妹’,那孩子的母亲姓孟,可不是姓吴!我们孟家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说完,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吴霖的脸色十分难看,出了孟府,转进一条胡同。

他委实没有想到孟老太爷厌恶程家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程蕴身上还流着孟家一半的血,也被他给迁怒了。

但是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只要他把程蕴弄到手,怎么也和孟家沾上了边,到得那时,他有的是法子让孟家消气,和孟家搞好关系,借助他们的势。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帕子,眼中的阴毒显露无遗,这帕子可还在呢。

吴霖兀自沉思,不料眼前一暗,景色消失,他被一条麻袋给罩住了。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拳脚已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脸、头、肚子、胳膊、腿上。

吴霖被打的卧倒在地,疼痛在四肢肆意蔓延,使他身体蜷缩如虾米。

出手的人不理会他的愤怒的叫骂声,往他身上翻找一通,就此离去。

吴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伸手往袖中一摸,帕子已经不见了。

他呵呵低笑两声,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阴冷恶毒就要从眼中溢出来,这帕子他可不是只有一块。

程蕴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懵。

“你说那些人进了孟府?”

绿槐点点头:“冯义说,他们打算出手的时候已经有人抢了先,吴霖身上的帕子和银子都被他们拿了去,然后看着他们从孟家后门进去了。”

这又是程蕴没算到的一个变数。

不过好在就算有了变故也没影响到她的计划,接下来就看吴霖的了。

她又皱了皱眉,孟家为何要抢走帕子?

孟老太爷打量着手中的帕子,皱着眉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孟安:“这难不成真是甜姐儿绣的?她就没传消息出来?”

孟安跟了他二十多年,此时道:“老奴确实没收到她的消息,说到底还是她的身份太低,很少能接触到表姑娘。”

孟老太爷叹口气:“罢了,好歹这帕子现在在我的手上。”

他的眼中又浮现阴狠:“吴家也太猖狂了,当年的事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倒先蹦跶出来了。还想着拿我们孟家做跳脚石,也不怕把自个儿给摔着了。”

孟安道:“此事可要和老爷说一声?”

孟老太爷沉吟片刻,道:“暂且不必,等他从遂州回来再说吧。”

孟远澹看着眼前只比他小了几岁的年轻人,淡淡道:“薛大人要去调查瘟疫发生的原因,跑到我这儿做什么?”

薛温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笑道:“孟大人,好歹我和你都是圣上委以了重任的,那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冲在前头,而孟大人在后头什么都不用做吧?”

孟远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薛温继续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孟大人着想,如果查出了原因,那可是大功一件。”

孟远澹道:“我竟没有想到薛大人如此体贴。”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和我多接触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我确实很体贴。”

“所以你才会体贴地对李姑娘说我和你情同手足?”孟远澹似是笑了,“薛大人,请问我何时和你关系这般好了?”

薛温脸上毫无尴尬,讶异道:“我以为,我和孟大人一路辛苦地从京城跑到遂州,关系已经近了不少。”

他叹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孟远澹点点头:“不错,薛大人确实自作多情了。”

丁邑在一旁低下头,当他们公子说要来找孟大人的时候,他有些不解。

薛温说:“这姓李的八成后面还有人,不然他一个知府哪来这么大胆子?”

然后他笑了笑:“这仇恨总不能拉在我一个人身上,总得找个人帮我分担点。”

然后他们便来找孟远澹了,可这孟大人也不是傻子啊,怎么会任由他们算计?

薛温道:“孟大人这般直言直语,很是伤人。”

“实话总是伤人的,薛大人不应该总想着听一些虚伪的假话。”

薛温惭愧道:“孟大人教训的是,但是孟大人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城中百姓想想,你看看外面百姓们惊惶不安的样子,孟大人于心何忍?”

孟远澹淡淡道:“看来我今日要是不同薛大人一同出去,薛大人是不会放过我了。”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说笑了。”

他们两方人僵在这里,不巧李缃儿听到风声跑了过来。

因为跑的太急,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颊微微发红,她喘着气看看薛温又看看孟远澹,然后提着裙子小跑到薛温身边:“薛公子,你们要出门吗?”

孟远澹默然往后退了一步。

薛温看见扯了扯嘴角:“是啊,我和孟大人正准备去看看那些百姓。”

李缃儿一双眼睛晶晶亮:“薛公子,我认识路,我带你们去!”

薛温哦了一声:“这倒不必,李姑娘身娇肉贵的,要是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李缃儿觉得薛温真是太完美了,长得英俊不说还这么体贴人,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于是她垂下头忸怩道:“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薛温道:“说起来马车还未备好……”

李缃儿立马道:“薛公子稍等,我这便去吩咐!”

孟远澹看着李缃儿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看了薛温一眼:“薛大人很讨小姑娘喜欢。”

而后抬脚往外走。

薛温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李姑娘是活成了洪水猛兽啊。

出了府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薛温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孟大人觉得李霄此人如何?”

孟远澹端起茶盏:“薛大人这是查到了什么?”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也别装傻充愣,我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但我能查到的孟大人应该也查到了。”

在茶水腾起的热气中,孟远澹没说话。

马车驶出了城外,在一座山脚下停下。

孟远澹见状问道:“薛大人这是要进山挖矿吗?”

薛温道:“矿倒是没有,衣物倒是有不少。”

孟远澹看他一眼:“那些得了瘟疫的穿过的?”

薛温正要说话,外面侍卫一声大叫:“有刺客!”

薛温看着那些从四周冲出来的蒙住了脸的人,一声轻笑:“这是狗急了要咬人呢。”

两人带来的侍卫已经和那些人打在一起,兵器刺进皮肉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孟远澹看着一地的尸首,漠然道:“薛大人,我这是不是被你给连累了?”

正说着,一支泛着幽光的箭直直飞向他的面门。不等他身旁的侍卫出手,那支箭已被一块玉佩打落。

薛温上前看着那碎成了好几瓣的玉佩,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玉佩让他想起了在宝成寺捡到的那块,一样的劣质,一样的不值钱。

他笑了笑,这伙人明显和程家三姑娘有点关系。

想到程蕴,他眼中的兴味更甚。

当初在福宜公主寿宴,他陪这小姑娘听了一阵子墙角,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三姑娘,他还赚不成太子的两千两。

丁邑上前试探道:“公子?”

薛温摆摆手:“不用追,由他们去。”

“三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程蕴看向那来传话的丫鬟,点点头:“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荣辉堂里此时气氛凝重如霜。

程蕴好似一无所察,从容地上前行礼:“见过祖母。”顿了顿,“见过母亲,大伯母,三婶娘。”

赵氏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见她老人家一直阖着眼皮没说话,于是道:“三丫头你瞧瞧,这可是你的帕子?”

程蕴接过那块帕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递回去:“这不是我的帕子。”

程老夫人闻言睁开眼睛。

吴氏笑了笑:“蕴姐儿,这帕子上的花样子不是只有你会画吗?这帕子难道不是你绣的?”

程蕴怔了怔:“母亲以为这帕子是我的?”

吴氏垂了垂眼,道:“倒不是我以为,而是有人一口咬定这帕子是你的。”

赵氏瞥了她一眼,接过话头:“这帕子是从你吴家表哥那拿来的,问过后,他说是你院子里的丫鬟给他送过去的。可有此事?”

程蕴摇摇头:“绝无此事!”

吴氏又笑了:“这倒是奇了。”

赵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程蕴:“你吴家表哥身边的小厮说,是你院子里的卷卷借着给他送书的由头,将帕子夹了过去,那丫鬟可是受了你的吩咐?”

“大伯母明察,侄女从未吩咐过。”

程老夫人终于出声道:“去把那丫鬟叫来问问。”

于嬷嬷出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卷卷被人带了过来。

卷卷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吓得腿脚发软。

她垂着脑袋颤颤地跪下:“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三位夫人。”

赵氏放缓了语气,道:“你且别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卷卷咽了咽口水,怯怯道:“大夫人请问。”

赵氏道:“你前几日可是去过吴家公子住的客院?”

卷卷点点头:“回大夫人,奴婢去过。”

“你去做什么?”

“去送书。”

卷卷话音一落,屋内落针可闻。

程蕴如同老僧入定,眉眼未曾抬一下,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在她这儿化为虚无。

赵氏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谁指使的你?”

“是……是流紫姐姐说姑娘吩咐下来的。”

程老夫人皱了皱眉:“流紫又是谁?”

程蕴道:“是孙女院中的三等丫鬟。”

程老夫人看她一眼:“去把她叫来问话。”

没多久,流紫神色惴惴地走了进来。

等她行完礼,赵氏指着卷卷,道:“这丫鬟说你指使她去客院给吴家公子送物件,你怎么说?”

流紫看了卷卷一眼,低下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姑娘吩咐奴婢去给吴公子送书,但奴婢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便将此事交给了卷卷。”

程蕴疑惑地看向她:“我从未吩咐过你,你可是记错了?”

流紫猛地抬起头,满是震惊:“姑娘?”

那天程蕴确实拿着一本书让她去客院跑一趟,她还不解过,怎么如今程蕴却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一样?

卷卷突然大声道:“老夫人,奴婢绝未说谎,确实是流紫姐姐让奴婢去送书的!”

吴氏笑了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赵氏像没听见一样,对流紫道:“你呢?你怎么说?”

流紫低下头:“奴婢说的也是实话。”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在说实话,那是不是没有人说假话?”

程蕴道:“祖母,这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了帕子上,孙女可以证明,这块帕子不是我的,她们说的是不是实话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说。”

程蕴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道:“这才是孙女的帕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程老夫人让于嬷嬷将程蕴手中的帕子拿过来,和先前那块帕子放在一起比对。

两块帕子是一样的。

程蕴继续道:“花样子确实是我画的不错,但是早在之前我便将花样子卖给了千云斋的苏娘子,说不定她已经绣好了帕子早就开始卖了。”

苏娘子她们是知道的,宫中出来的绣娘,后来出了宫,开了家店铺,接一些绣活。

吴氏回过神来,有些为难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这块帕子就不是你绣的。”

程蕴笑了笑:“不错,仅仅如此确实不能证明我的清白。”

她看向程老夫人:“祖母您仔细瞧瞧,我帕子上的叶子和吴公子拿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程老夫人拿起两块帕子瞧,这才发现程蕴那块帕子的叶尖是微微卷起的,而另一块却是舒展的。

程蕴道:“最重要的一点,我用的丝线和苏娘子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众人一看,果真程蕴的那块用的丝线光泽度和颜色的鲜亮度远远不及另一块。

程蕴笑了笑:“这样的丝线我房里还有很多,针线房给我送来的丝线都是这样的。”

“祖母若是还不信,只管派了人去千云斋问问便知。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孙女。”

吴氏看看程蕴又看看流紫,扬眉讶异道:“蕴姐儿的意思是,这个丫鬟要陷害你?”

程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点头正色道:“母亲说的对!”

吴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她没有想到程蕴连她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流紫吓的脸色发白,忙道:“老夫人,奴婢没有。”

她又转而看向程蕴:“姑娘,奴婢确实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程蕴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拿自己的名声涉险,买来一块帕子夹在书里让你去送给吴公子,然后现在事发我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为何要这么做?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是啊,为什么呢?流紫想到什么,脸色惨白如纸。

卷卷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道:“老夫人,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奴婢看见流紫姐姐鬼鬼祟祟出了府,和一个男人你拉我扯。”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流紫连忙道:“你胡说八道!”

卷卷瞪圆了一双眼:“我没有!我就是看见了!一定是你和那个男人私相授受让人发现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然后陷害姑娘!”

“都给我住嘴!”程老夫人看着流紫灰败的脸色,心中信了几分,“谁指使的你?”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做。”

程蕴道:“你当真没做过背叛我的事?”

流紫对上程蕴漠然的目光,一时间脸上震惊,慌乱和愧疚交替闪过。

姑娘到底是知道了,虽然她早就想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

在此刻她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像是头顶那柄摇摇欲坠的剑已经落了下来,她不用再担惊受怕。

流紫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几番挣扎后终于低声道:“是吴公子,吴公子许了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去偷姑娘的帕子带给他。可是姑娘的屋里都是周嬷嬷她们管着,奴婢找不到机会,于是去千云斋买了一块一样的帕子……”

不等她说完,吴氏怒道:“你这丫鬟是在胡乱攀咬!谁给你的胆子?”

流紫不理会她,继续把话说完:“然后夹在书中假借了姑娘的名头,让卷卷去送书。”

程蕴忽然有些茫然,为何到了这种时候流紫仍旧要替幕后的人遮掩?难不成她以为这样说她就能活下去吗?还是说她害怕说出实话后幕后的人会伤害到她那个男人?

她就这么爱他吗?

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平安?

程蕴不明白,她从来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上一世她曾问过烟渠到底什么是喜欢?

烟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那时候每天都盼着见到他,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格外黯淡无光。”

“可后来当我不喜欢他的时候,这才发现他身上哪有什么光啊,他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黯淡,一样的普通。”

听完后她依旧茫然。

烟渠就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家家,理会这些做什么?”

其实烟渠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总觉得烟渠已经十分沧桑。

张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仅仅是一些黄白之物,便背叛了你的主子,你可有想过,如果此事做成了,你家姑娘的名声便毁在了你手里。”

程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

流紫跪在地上像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因为是家中最大的一个,为了帮爹娘照顾弟弟妹妹,每天都要做数不尽的活,吃的还是最少的。

那个时候给她安慰的只有那个男孩子,就算长大后他变了,喜欢上了别人又如何?

她只要看着他好就够了。

程老夫人看着流紫死气沉沉的模样,厌恶道:“把她带下去,打十板子,再找个牙婆子发卖了。”

立马就有两个婆子手脚利落地将她带了下去。

程老夫人又看向程蕴,不等她说话,程蕴已上前道:“都是孙女的错,看不透人心,导致闹出了这样的事,扰了祖母的清净。”

程老夫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这死丫头怎么总是抢她的话?

她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也不是你能预料的。回你的院子里吧。”

程蕴行礼退下,老夫人事后肯定会派人再去查探一番,但她也敢保证,老夫人什么也查不出来。

回了凝翠院卷卷不再掩饰她的开心:“姑娘姑娘,奴婢方才是不是演的特别好?”

程蕴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她没算透人心,又让背后那条大鱼溜了。

卷卷听到夸奖更开心了,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遮拦:“五姑娘那个傻子,一点点钱就想收买我,也太瞧得起她自个儿了。”

绿槐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歹她也是主子呢,你这么编排她。”

卷卷捂住额头笑:“谁让她不怀好意想算计姑娘,这下好了,把吴家搭进去了。该!”

转而想到流紫,她的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任何想要算计姑娘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室内火盆毕毕剥剥燃烧着,江决喝了口热酒,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裴免:“我不在京城的这几日,姑娘可好?”

裴免夹起一颗花生米:“好着呢。前些日子老五还说让你寻条大黄狗。”

江决有些懵:“要黄狗作甚?”

裴免摇摇头:“不知道,说是给姑娘。”

江决拍了一下大腿哈哈大笑:“老五这是傻了吧,哪有送狗给姑娘的?再者说,京中哪个姑娘养黄狗?”

裴免倒了碗酒:“他这是怕姑娘给人欺负呢。”

江决摇摇头,他们这个姑娘怕是不简单。之前姑娘和他们说遂州有瘟疫的时候他们还不信,可没料到姑娘所言非虚。

他叹口气,眼中流露悲悯:“没想到这一切祸事都是李霄和五皇子整出来的。”

李霄威逼利诱城中大夫,隐瞒了病情,埋下染上瘟疫的人的衣物,就是想等薛温他们到遂州的时候让他们死于瘟疫。若不是姑娘让他们插手此事,只怕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江决皱了皱眉:“好像还有些事情说不通。”

裴免又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中:“都从李霄家里搜出和五皇子通信的证据了,还要怎样?”

江决叹气道:“皇宫那地方看着富贵,亲兄弟都要手足相残,五皇子为了那把椅子,不惜花了重金收买李霄,只为置太子于死地。”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他为何要杀薛温?”

裴免灌了一口酒:“还能怎样?现在薛家最有能力的只有薛温一个,除掉他,太子不就少了一条臂膀?”

江决仍旧觉得说不通:“只为除掉薛温一人就拿全城百姓做饵,你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吗?”

裴免皱了皱眉,好像确实不太对劲:“要不,你去问问姑娘?”

江决瞪他一眼,什么事都要去问姑娘,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很笨?那多没面子!他才不去!

裴免揉了揉鼻子,换个话题:“说起来薛温这个人很不简单,险些被他找到我们这儿了。”

一直没出声的陈左此时点点头表示认同:“不错,我和大哥在遂州看的很清楚,此人阴险狡诈卑劣无耻心眼极多,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还总是勾搭小姑娘,实则无情凉薄。老三你是没看到,他押解李霄和他的家眷回京的时候,任凭那李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心犹怜他都不为所动。”

他有些忧心地看向江决:“大哥,我们要不要跟姑娘说一声,免得姑娘被他给骗了。”

毕竟姑娘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呢。

江决听完也有些担心:“回头让老五委婉地去说一说。”

说的太直接也不好,小女孩听到这些事总是会不好意思。

裴免将花生米咬的咯吱响:“这李霄怕是要活到明年了。”

江决喝了口酒,望向窗外茫茫黑夜:“快要过年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北风呜呜的声音。

“舅舅?”

孟远澹点点头,抬脚就想绕过她往前走。

程蕴心中一紧,她身后赵承凌正跟程葶描绘着他们的美好未来呢,若是让他给撞见了,那可得了!

不说到时两方人都要尴尬,万一孟家拿捏了程家的丑事喧嚷开了对她也不妙。

于是想也未想将脚步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他的去路。

孟远澹看向她。

程蕴笑了笑:“舅舅怎么出来了?是歌舞不好看吗?”

“嗯。”

程蕴脸上的笑僵了僵,这话让她怎么接?

眼看他又要绕过去,程蕴忙抓住他的袖子。

孟远澹不明所以。

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前……前面有几个姑娘正在说体己话呢,舅舅贸贸然过去怕是不太好。”

孟远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因光线太暗,程蕴并未看见他眼中的星点笑意。

“是吗?不过她们听到动静自己会散开的吧?”

程蕴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那可说不准,她们说的正带劲呢,舅舅这时候过去岂不是让她们尴尬?”

顿了顿,继续道:“女孩子脸皮薄嘛,舅舅心善,给她们留点情面如何?”

孟远澹觉得好笑,他和这小丫头从未接触过,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心善的?

心中这么想,可也不好再为难她,于是点点头,从她手中抽出袖子,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声道:“别在宫中乱跑。”

程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有些疑惑他最后那句话是否对自己所说?

她收回思绪,又往后瞧了一眼,然后回了自己的席位。

程菀一看见她便凑上前来:“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好半天不见你,姐姐方才是没瞧见,那些表演戏法的人好厉害呢。”

程蕴瞧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炫耀,淡淡地点点头。

程菀看着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暗恨。

吴家如今被赶出府可都是拜她所赐。

于是故作玩笑道:“姐姐出去这么长时间,可不是偷偷跑去见哪家的公子了吧?”

她这一句话,让刚回到殿内的程葶身子僵了僵,周围人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向她们看过来。

程蕴道:“我好好的去了一趟净房,怎么到妹妹这儿就成了和人幽会?”

程菀掩着嘴笑:“倒是我想多了,姐姐清风朗月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程葶的身子更僵了。

程蕴点点头:“妹妹确实想多了。但妹妹既然清楚我的性子还这么臆想我,委实令我伤心。”

程菀脸上的笑僵住了,忙道:“我和姐姐说着玩儿呢,怎么姐姐还当真了?”

程蕴看向她,笑了笑:“我竟不知,原来妹妹这么爱拿女孩子的名声开玩笑。”

程菀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坐在一旁,一张脸气的通红。

程蕴瞥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向殿中。

宫宴结束后程蕴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好一些事情后才去睡觉。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阖府的人喜气洋洋。

柏树胡同的吴家却是个例外。

吴霖铁青着一张脸,看着伏在吴夫人肩头哭了半个时辰的吴曼茹,不耐烦道:“我说你别哭了!”

吴曼茹哭肿了一双眼,声音嘶哑:“我如今遭遇了这样的事,怎么哥哥哭都不许我哭?”

吴霖很是暴躁:“你要是好好的待在屋里又怎会被人掳走?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吴曼茹满脸震惊:“哥哥这叫什么话?敢情这种事是我情愿的吗?”

吴夫人也跟着哭红了眼:“霖儿,她好歹是你的妹妹,如今失了清白你怎么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吴曼茹听到清白两个字脸色越发白了,呜呜咽咽又开始哭。

吴霖听的心头火起,他烦躁的在屋中走来走去。

他这个妹妹还算有几分姿色,所以他打算将她送去给别人做妾,好为他铺路,可如今她已被人毁了清白成了残花败柳,谁还看得上她?

最后他厌烦地看了一眼哭作一团的母女二人,出了宅子。

因是过年,孩童们都很兴奋,四处点着爆竹玩儿。他不理会这些热闹,径自往前走,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走出了城。

他皱了皱眉,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却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站在他身后。

男子容貌平凡不起眼,但他身上的儒雅气质为他增分不少。

男子含笑开口:“可是吴公子?”

吴霖眉头皱的更紧:“你是什么人?”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针对吴家。”

吴霖皱着眉盯着他没说话。

男子继续道:“吴公子想要算计孟家,不料却惹恼了孟家,令妹会被人糟蹋,都是拜孟家所赐。”

吴霖扬扬眉,眼底有冷意:“你是说那些地痞流氓都是孟家找的?”

男子不答反问:“吴公子只招惹过孟家,不是吗?”

吴霖绷紧了一张脸,虽然他之前早有过猜测,但现如今男子的话无疑是肯定了他的推断。

男子又道:“孟家的那个老东西可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你想想当年他怎么对待他的女婿就应该明白了。”

他放轻了声音,带着十足的诱惑:“我这儿有个机会,能让你扳倒孟家,报得此仇,你可要?”

吴霖眼睛动了动,有些心动,但还是警惕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男子笑了,眉眼间越发温润,在这寒冬中倒像一缕柔软的春风:“我确实没这个本事,我家主公是有的。”

“吴公子你想想,你无权无势,想要对付孟家可谓痴人说梦,若是和我家主公合作,这胜算可就大了。”

“老实说,我家主公也看不惯孟家,如果吴公子肯助我家主公一臂之力,将来事成,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吴霖看着他:“你们要我做什么?”

男子笑的很满意:“吴公子果真是个痛快人。”

程蕴收到吴曼茹失身的消息是在几天后。

她很吃惊:“这是谁对吴家有这么大的恨?”好好的年也不让人过。

转而又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担心吴霖会蹦出来碍事了。”

她看向绿槐:“阿恪把消息露出去了?”

绿槐点点头:“阿恪虽然眼生,但他长得讨喜人也机灵,趁着赵夫人院子里的婆子出府办事的机会,很快便和那婆子混熟了。大过节人们心里的防备也少些,听说现在赵夫人往赵公子身边添了不少人,眼下赵公子要出个门很不方便。”

程蕴笑道:“赵夫人是个明白人。”

她只要隐晦地说上几句,不用担心赵夫人会想不到那层去。

“接下来就是曹家那边了。”她得让定安侯把婚期提前,虽说现在赵承凌有赵夫人看管,但是感情压抑的太久,爆发起来会更厉害。

只要程葶尽快嫁到曹家,一切已成定局,赵承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实施了。

绿槐却面带犹豫:“姑娘,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程蕴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定安侯年纪太大看起来确实不是个良配。”

“心上人带着自己远走高飞这件事不过听起来好听。”

“私奔这件事风险太大,先不说成功了如何,就说失败后大姐姐就彻底毁了,就算曹家还认这桩婚事,她也在整个京中再抬不起头来。”

“假如真有个万一,他们私奔成功了,那也不一定会过得幸福。”

“赵承凌出身名门,从小养尊处优长大,他现如今衣食无忧都是家族给的。你让一个五谷不分的贵公子和一个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千金小姐脱离家族去自力更生,难度不小。”

程蕴喝了口茶,其实如果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她其实是不愿意管的。上一世赵夫人查出此事全是吴霖在背后挑唆,当即带着人跑来程家闹了一场。

那时候曹家也还算厚道,最后还是礼数周全的将程葶娶回了府。若换了别家,这桩婚事早黄了。

绿槐有些羞愧:“还是姑娘想的远。”

程蕴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此时程葶端坐在一面铜镜前,她皱皱眉,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皱眉,她将眉毛放平,又笑了笑,镜子里的人跟着一起笑。

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她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果真是美的。

这般想着,眼里流露出些许自得。

她的目光又滑向扔在一旁只做了一点的嫁衣,想到什么眼中浮现厌恶。

成也是这张脸,败也是这张脸。

但是没关系,表哥如今对她死心塌地,想必他很快便会安排好一切带她离开。

她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怎么能把一生全赔在定安侯那个老男人身上?

她的人生,应该要像鲜花那样绽放,花香扑鼻,艳丽逼人。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院子里的那棵老梅花树。

只要离开这里离开程家,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白茫茫的天上落下细细的雪,很快地面被一层白霜覆盖。

室内被火盆熏的暖意融融。

孟老太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道:“你见了那孩子一面?”

孟远澹紧跟着落了一子,嗯了一声:“那孩子确实有点意思。”

孟老太爷看向他。

孟远澹笑了笑:“她跟我说的几句话没一个字是真的,全是在鬼扯。”

接着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包括花树下两个年轻人的情事。

孟老太爷听完脸上也露出点笑意:“这个性子跟寄云不太像。”

又问道:“吴家那姑娘是你动的手?”

孟远澹把玩棋子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孟老太爷,脸色怪异:“儿子还以为,此事是父亲出的手。”

难道不是?那是谁动的手?

孟老太爷脸色有些凝重。

吴家这是给自己树了多少敌?

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程蕴提起裙子跨出屋子,看着地上薄薄一层雪,绿槐忙拿了件斗篷出来披在她身上。

卷卷一路小跑过来:“姑娘姑娘,您这是要出门了吗?”

程蕴点点头,笑道:“你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卷卷道:“奴婢是想提醒您可别忘了给奴婢带芸豆卷。”

清圆就笑她:“你就知道吃,回头可别吃成个大胖墩。”

卷卷一脸正气:“俗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嘛!”

清圆笑着摇头:“你这丫头真是小时候饿怕了。”

卷卷小时候家里遭了饥荒,饿的时候多,吃的少。她刚来程蕴院子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人就数她最瘦。

程蕴道:“那你要不要我给你带盏好看的灯笼回来?”

卷卷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奴婢不要那个,又不能吃,买回来作甚?”

清圆闻言笑的更欢了。

绿槐提醒道:“姑娘,时辰不早了。”

今晚上元节灯会,她的大伯父程崧会带着他们这些晚辈出府玩儿。

程蕴看了眼天色,快要暗下来了。

她对卷卷道:“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芸豆卷。”

卷卷立马喜笑颜开,目送程蕴她们出了院子。

程菀等在马车旁,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一看见程蕴的身影,便钻进了马车。

程蕴视而不见,上前去给程崧行礼:“大伯父。”

程崧笑得和蔼:“三丫头来了,快些进马车吧,里头暖和些。”

“是。”

程蕴和程菀坐一辆马车,程菀看见她进了车厢,不冷不热道:“姐姐磨蹭这么久,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程蕴笑了笑:“这么热闹的灯会我为什么不去?倒是妹妹,这么猴急做什么?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妹妹不知道吗?”

程菀像是没听出她话里其他的意思,讥讽道:“我说一句话姐姐总是能回我十句话。”

程蕴摇摇头:“妹妹高看我了,我可没有妹妹能言善道。”

程菀哂笑:“姐姐拿我取笑呢,比起嘴皮子功夫姐姐才是数一数二的。”

程蕴笑道:“但是比起无事生非无中生有我却是比不得妹妹的。所以还是妹妹更胜一筹。”

程菀冷笑,你在这儿和她互相推让个啥呢?

真虚伪!

程菀索性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不理她,表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母亲和舅母很生气很难过,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若是他们还暂住在程家,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都怪程蕴!

就在她走神的当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程蕴下了马车,看到前方喧阗的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火煌煌中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她收回目光,瞥见一旁看呆了的程菀。

黔州到底是没有京中繁华的。

程崧手里牵着程蕙,带着他们往人群中走去。

程荀几人的兴致很高,在一个猜灯谜的摊贩处停下了脚步。

程蕙看中一盏兔子形状的灯笼,吵着嚷着要程崧买。

而程苾她们正看着一盏绘着美人的灯笼。

程蕴盯着眼前的一盏莲花灯笼,思绪开始飘远。好像曾有人送过她这样一盏灯笼,但是她却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

商贩见她目光一直放在莲花灯笼上,立马热情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盏灯笼,您要是喜欢,我给您算便宜点,二两银子卖给您。”

程蕴思绪回笼,她可能是遗忘了一些事。

最后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商贩,就这还想坑她二两,当她傻子呢?

她转过身带着绿槐和清圆就要往前走,这才却发现她和程崧他们被人流挤散了。

程蕴叹口气,对绿槐她们说道:“卷卷不是要吃芸豆卷吗,咱们去给她买吧。”

买完糕点从店铺出来,程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程三姑娘?”

程蕴回过头,撞入眼帘的是薛湲那张明艳的脸。

她点点头:“薛五姑娘。”

薛湲上前来,看到她身后只跟了两个丫鬟,试探道:“三姑娘这是……又落单了?”

是啊,她又落单了。

程蕴笑了笑:“薛姑娘也是一个人?”

薛湲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倒是想一个人呢。”

程蕴往她身后看过去,薛温和太子联袂而来。

程蕴正要行礼,太子忙出声制止:“不必多礼。”

程蕴顺势站直身子,只听太子又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问程三姑娘。”

“当初在我皇姑母寿宴时,程三姑娘为何要对我那句话?”

程蕴有些茫然:“敢问殿下,是哪句话?”

太子愣了愣,这三姑娘莫非记性不太好?

“程三姑娘当时跟我说遂州那很乱,让我当心。”

程蕴一脸懵懂:“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太子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仔细打量着程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难不成是他想多了?

可他总觉得面前这小姑娘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薛湲眼尖看到了什么,连忙拉着程蕴往后退开。

太子尚未反应过来,紧跟着他便被几个姑娘挤到了一旁。

“薛公子,好巧啊。”

“薛公子也是来看花灯的吗?”

“我这儿有一道灯谜解不开,薛公子能不能帮帮我?”

“听说河边那儿有人在放花灯,薛公子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程蕴看着被几个姑娘围住的薛温,笑了笑:“薛大公子很讨小姑娘喜欢。”

薛湲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三姑娘呢?三姑娘喜欢我哥哥吗?”

程蕴愣了愣,立马道:“薛大公子谢庭兰玉风华正茂旷达不羁,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这次换薛湲愣住了,回过神来她哈哈大笑:“程三姑娘你果然很有意思。”

这个问题换成别的姑娘指不定会低下头一脸娇羞的说不出话来了,哪还能像这位三姑娘一样,一本正经的鬼扯。

再说了,薛温那个小肚鸡肠的性子跟旷达不羁可沾不上边。

程蕴笑了笑,不以为意:“薛姑娘的耳坠很好看。”

薛湲闻言摸了摸耳朵,这还是她磨了好久薛温才给她买的。

正说着,程蕴看到程崧已带人找了过来,她连忙上前道:“侄女给大伯父添乱了。”

程崧看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又看到一旁的太子,上前问安。

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了程蕴身上,阴狠恶毒。

程蕴皱了皱眉,往四周扫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程菀突然凑上前来:“姐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和殿下走在一起?”

“碰巧遇到了。”

程菀压根儿不信:“先前在公主府,姐姐也说是碰巧呢。这世上哪这么多巧合?”

程蕴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目光,再次看过去时便看到一旁程菡正拉着程苾说话。

她暗自皱眉。程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虚了:“姐姐不会是故意落单然后跑去见殿下的吧?”

程蕴一脸厉色:“五妹妹,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家,不要张口闭口就这些不得体的话!传出去成何体统?”

程菀不料她这么不留情面,又气又羞,泪珠儿险些从眼眶里落下来。

程菡听到动静走过来和稀泥:“三姐姐怎么这么大气?五妹妹年纪轻,说话难免没遮拦些。”

她又看向程菀:“三姐姐虽然话说的严厉了些,也是为你好,你道个歉三姐姐肯定不会再怪你。”

程菀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更旺了,当即别过脸不理程菡。

程蕴不理会她们,她将目光转向一旁。

薛温已经打发掉了那些围着他的姑娘,此时伫立在薛湲的身旁。

而程苾不知何时走了过去,正在和他们兄妹俩说笑。

程蕴盯着程苾脸上温婉的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弄懂。

回去的路上程蕴心神不宁,她在想那盏灯笼也在想程苾脸上的笑。

薛温关好窗户,然后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何悠:“你说李霄死了?”

何悠道:“是,他趁看守的狱卒不注意,撞了墙,当场毙命。”

薛温眉头紧锁,眼中有戾气浮现:“刑部的人真是好能耐!我这边废了好大工夫才没让他死在路上,那些废物倒好,一进了他们刑部,人立马就死了。”

“这样一来,五皇子这个蠢货是彻彻底底成了替罪羔羊,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冷笑一声:“背后那人真是好快的手!”

“我哥呢?”门外传来薛湲的声音。

薛温听到动静眉头皱的更紧,眼中戾气却逐渐消散,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不去睡觉跑到我这儿做什么?回头冻病了我可没钱给你请大夫。”

薛湲毫不在意他的冷脸,自顾自进了屋,脱下斗篷,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然后道:“哥,快过年了。”

薛温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我知道,不用你说。”

薛湲将目光定在他身上:“最近京中首饰铺子的生意又变好了。”

薛温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薛湲急了:“我说哥,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你给我点钱去打点首饰不行吗?”

薛温垂了眼皮:“这些事老夫人难道就没安排?”

“哎哟!老夫人给我打的首饰府上的姑娘都有,我要点不一样的。不然到时候宫宴你看看,哪个姑娘不是打扮的美美的?”

薛温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这是要打扮给谁看?”

薛湲噎住了,她怎么摊上这么个悭吝的哥哥?

她打扮给自己看不成吗?

薛湲抿了抿唇,将茶盏放下,幽幽道:“哥,我娘留给我的铺子你是时候交给我了吧?”

薛温扯了扯嘴角:“那是娘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现在才多大?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吗?”

薛湲听到嫁人脸上一点羞涩也没有,而是瞪着他:“你总归是要交给我的,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不一样?”

薛温异常坚决:“不行!当初娘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

薛湲冷笑:“可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盘?”

不就是想占着她的铺子多捞点油水吗?

想到什么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我说哥,你一直不娶妻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那些聘礼吧?”

见他不说话,薛湲以为自己猜对了,她苦口婆心道:“哥,你这样不行啊,那些姑娘蠢是蠢了点,眼睛也瞎了点,但是你把她们娶回来做做摆件也成啊。我们大房可就你一个男丁,你要是不娶妻,爹娘在天之灵也难安啊。”

她在这唧唧呱呱说了一大堆,薛温不耐烦了:“何悠,送姑娘回去。”

何悠立马上前道:“姑娘,请。”

薛湲瞪着他:“不用你请,我自己会走!”

说完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地出去了。

薛温看着被风吹的晃动的烛火,往年的宫宴都是五皇子的母妃云贵妃操办的,这一次怕是要换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今天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好了。

云贵妃跪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就算她的衣衫足够厚,地上的冷意仍旧源源不断渗进了骨子里。

虽然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她的容颜保养的如少女。

娥眉杏目,琼鼻丹唇。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美人。

而美人此时的脸色却惨白如鬼。

有人拉开了一直紧闭的门,走了出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听到黄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娘娘,天冷,赶紧回去吧。陛下已经歇下了。”

云贵妃抬起头,风吹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哀求道:“黄公公,求求你让我见陛下一面。焓儿他是冤枉的啊。”

黄阔摇摇头:“娘娘,证据确凿。而李霄已经畏罪自杀了。”

云贵妃也跟着摇头,鸦青色的发松松散散,发间的金钗摇摇欲坠,像一只折了翅膀即将落崖的蝶:“不,焓儿没有做,焓儿是冤枉的。他是被陷害的啊。我要见陛下!陛下最疼焓儿了,焓儿是什么样的性情陛下最清楚了……”

黄阔叹口气,不管此事到底和五皇子有多少关系,李霄已死,许多事情也查不清了。

更何况天家无父子,皇帝此时并不想见到云贵妃。

他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忙上前拉住云贵妃的胳膊,将她半扶半拖地带走了。

睡在外间的绿槐听到动静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程蕴模模糊糊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过了一会儿,绿槐的声音传过来:“丑初三刻了。”

程蕴坐起身子:“你进来帮我穿衣。”

不多时绿槐拿了油灯进来:“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程蕴下床:“咱们去捉……”

捉?捉什么?绿槐有些茫然。

程蕴抿了抿唇,将最后那个字咽了下去。

“你去叫上枯江,咱们下山走走。”

绿槐更茫然了,为何要叫上枯江?那丫鬟唯一的本事也就是力气大了点啊。

还有这深更半夜的要怎么下山?寺里的门都关上了啊。

她抱着满腹疑惑去叫醒了枯江。

程蕴看了眼站在她跟前还有些迷糊的枯江,什么也没说,带着她们出了院子。

她特意挑了偏僻的路走,这几日她在寺中闲逛,将布局摸了个透。

浓黑的夜色中,绿槐手里的灯笼是唯一一点微弱亮光。

主仆三人很快便走到了一扇门前,绿槐看到那虚虚掩着的门,心头跳了跳。

程蕴眼中却有丝丝笑意,还好这件事没发生变化。

她伸手推开门,门想必是被人上过油,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她抬脚跨出去,往前走了一会儿,转入右边一条小路。

此时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头,往地面上洒下点点银光。

她让绿槐将灯笼灭了,继续往前走。

而此时山脚下,觉素温柔地抚了抚面前女孩子的发:“好了,我已经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女孩子眼睛红红的:“觉素哥哥,我是不是又要等七日再见到你?”

觉素轻轻吻了吻女孩子的额头,低声道:“别难过,我会在心里想着你的。”

女孩子不光眼睛红了,脸也红了。

一道轻轻颤颤的声音打碎了他们的浓情:“方……方丈?”

觉素心中一惊,回头看过去,那个程家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心碎欲死地看着他。

觉素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姑娘杏眼圆瞪,颤颤地抬起手指向他们,颤颤道:“方丈这是在作甚?”

觉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还放在女孩子的头上,而另一只手握住了女孩子的肩。

他连忙松开手往后退开。

女孩子不满意了:“这位妹妹,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看向她:“我是谁与你何干?你倒是说说你又是谁?为何要勾引方丈?”

女孩子脸被气红了:“谁说我勾引了?是觉素哥哥说他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说着一扬下巴傲然道:“我爹可是京中有名的富商,小妹妹你不要乱说话!”

小姑娘的目光又挪回他的身上,伤心欲绝:“方丈,真是如此吗?”

女孩子也看向他。

觉素咳嗽一声,两道目光在他身上让他进退维谷。

他当先对女孩子道:“诺儿,你先回去。”

诺儿看着觉素眼中的柔情,她觉得如果现在觉素哥哥说要让她去提刀砍了那个小姑娘,她也是愿意的。

但是他没有这么说,于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觉素的心放下一半,他看向小姑娘,右手不自觉握了握:“小施主这么晚不睡觉怎么下山了?”

小姑娘像是没察觉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杀意,幽幽道:“我睡不着,于是起身走走,不知不觉就走下了山,见到了方丈……”

觉素的视线对上她眼中的幽怨,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姑娘眼中挤出一两滴泪:“方丈你是出家人,怎可如此?”

觉素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身上的杀意渐渐消散,他最怕小女孩哭了。

小姑娘又道:“方才那女孩子长得还没我好看,方丈为何要喜欢她?”

觉素另一半的心忽然就落到实处了,他安抚地笑了笑:“小施主不要哭,小施主确实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绿槐的手抖了抖,手里的灯笼险些掉下去。

应该是天太冷了,冷得她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小姑娘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饱含期待:“那方丈喜欢我吗?”

觉素脸上的笑僵了僵,他僵硬地点点头,含糊的嗯了一声。

小姑娘眼中的泪珠忽然又落了下来:“听到方丈这么说,我心里很是开心。可是只要想到刚才那个女孩子,我就很难受。”

小女孩嘛,不高兴了难受了生气了就要哄,觉素还是很懂的。

他叹口气:“小施主不必如此,小施主若是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姑娘忽然就不哭了,眼睛亮亮的:“当真?”

觉素心头一跳,她不会说要嫁给他吧?

好在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放下心:“方丈应该知道我家大姐姐和定安侯婚期定在了六月。”

觉素点点头,他有所耳闻。

小姑娘幽幽地叹气:“我还在家中的时候,总是见大姐姐心神不宁。我想着应该是因为婚期太迟,大姐姐怕是担心这几个月途中会出什么变故。”

觉素嘴角抽了抽。

小姑娘继续道:“我这个做妹妹的,眼睁睁看着大姐姐独自烦恼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格外难受。”

“于是我便想到了方丈,方丈德高望重声名远播,若是有方丈帮我,大姐姐的烦恼就解决了。”

觉素为难道:“婚期已经定下,我怕是帮不了小施主。”

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方丈何必妄自菲薄,这对方丈来说不过一件小事。”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件事寻常人肯定办不到,但是方丈和寻常人不一样,凭方丈的能力,方丈一定能做到,这个忙只有方丈能够帮到我,若方丈都不肯帮我,我……”

觉素听到那句“方丈和寻常人不一样”时心跳漏了几拍,在她眼里,他和别人不一样吗?这个忙只有他能帮她吗?

不得不说,被人需要和依赖的感觉很不错。

他看过去,小姑娘哭的抽抽嗒嗒可怜兮兮,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凄惨。

觉素不好再拒绝了,罢了罢了,这对他来说不过几句话的事,再过几日等定安侯的妹妹来寺中上香,到时候他随便找个由头忽悠他们把婚期提前就行了。

他叹口气:“小施主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小姑娘的泪止住了,喜笑颜开。

觉素又道:“今晚之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姑娘立马保证:“方丈放心!方丈大晚上不睡觉跑下山和女孩子幽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觉素那张俊美脸庞发僵。

但他看着小姑娘眼中的崇拜和依赖忽然就不好说什么了。

觉素咳嗽一声:“我送小施主回去吧。”

小姑娘羞答答低下头:“有劳方丈。”

等回到院中程蕴才松了口气,这件事能够不动用武力便办成,她很满意。

她伸手揉了揉脸,上一世跟在烟渠身边看她哄骗那些男人那么轻松,没想到自己做起来才发现很不容易。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上一世跑来大安寺偷盗的贼。

那些贼从觉素打开的那扇门偷偷溜了进来,在寺中洗劫一空,下山的时候便撞见了觉素的丑事。

他们是一群大男人,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觉素的美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觉素方丈和女孩子有私情的丑事便在京中传开了。

京中贵妇死活不肯相信,直到那些贼拿出了从觉素房中偷出来的帕子和一张信纸。

那块帕子上头绣着鸳鸯,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而信纸上则说清楚了他们每次见面的时间。

从每个月月初开始算,每隔七天他们会见一次面。

紧跟着大安寺的香火钱便少了一大半。

那些贼虽然猖獗了些,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沾了他们的光。

不过如此一来,觉素有了防备,这一世那些贼怕是进不了大安寺了。

程蕴打了个哈欠,如今她手里握着觉素的把柄,日后说不定还能再好好利用。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那会儿觉素竟然想杀掉她,真是个狠心的和尚。

她笑了笑,脱掉鞋子上床睡觉。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程蕴起身披了件衣服,打开房门,带着暖意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

枯江两手各提了一桶水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连忙放下水桶行礼。

程蕴看着她依旧木讷的表情,笑了笑:“你的力气倒是大。”

枯江垂着眉眼:“奴婢脑子笨,只会做一些粗活。若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怕是也没脸待在姑娘院子里了。”

脑子笨么?

程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吃过饭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旧缠着觉素讲解经文。

觉素看着小姑娘含羞带怯模样,心中笑了笑。

过了几日,定安侯的胞妹宋曹氏来大安寺烧香。

宋曹氏是定安侯唯一的亲妹妹,后来嫁到了宋家,成了宋三夫人。

宋三夫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可岁月到底无情,照旧在她脸上刻画出了痕迹。

觉素看着她眼底的疲惫,轻声道:“三夫人这几日可是过得不舒坦?”

宋三夫人苦涩地笑了笑:“这人的年纪一点一点往上长,这能舒心的时刻便一点一点往下掉。”

觉素宽慰道:“我佛慈悲。三夫人且放宽心,多抄抄佛经,这心自然就静下来了。”

宋三夫人叹口气:“多谢方丈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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