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平和林双棉的目光都集中在刘思荃身上,不过,刘卫平失望了,和他期盼的不一样,刘思荃的双眼不过是在他的面孔一扫而过,和林双棉一样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在刘卫平看来,这样的反应在林双棉脸上是恬静,而在自己女儿脸上却是痴呆。
“思荃,爸爸回来了。”刘卫平只能自己打破了尴尬,他在共青城几乎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这个机器人女儿,可换来的还是和四十多年前那个白血病夭折的女儿一样的感受。
“我看到了,你的回来了。”刘思荃机械的应答,饱经人世的林双棉不用转头,也能从空气中感受到刘卫平的心中的失望。林双棉整日呆在克里福德广场,比刘卫平更能忍受刘思荃这样的状态,她笑着圆场道,“卫平,到底是你造出来的智人,还能和你正常对话,果然是你的女儿。”
刘卫平心想,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善解人意就要好了,即使大哭大闹耍一场脾气也是好的,可惜,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刘思荃冲他们又扫视了一遍,“身份已经确认过了,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
刘卫平通过无线能源信息网给林双棉发出了一个叹气的符号,“真的不考虑重新再造一个她吗?”
“这和你当初在东京艺术学院让我将她打掉有什么区别?”林双棉在网络中一下子刘卫平的提议顶了回来。
刘卫平和林双棉默默的较劲时候,刘思荃根本感受不到气氛已经变了味,她还是呆立在当中,林双棉没有办法,她轻轻挽起刘思荃的胳膊,“我们出去吧,你爸爸刚刚从班加罗尔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进来后一言不发的吴克芬却没有挪动身子,就在林双棉和刘思荃向外走的刹那,她移动到刘卫平面前,开始用蓝牙直接给刘卫平发送信息,“刘总,你真的是从班加罗尔回来吗?”
刘卫平想,这个赵勇刚对他的女朋友也太好了,什么信息都要告诉她,她为什么不说自然语言而用数据流直接和自己通讯呢?他的主机在思考的同时也用蓝牙给吴克芬回复了,“我和勇刚说过,我和斯捷潘去东俄共青城了,我遇到了点意外,斯捷潘失踪了,我的电池耗尽直接从共青城穿越回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克芬和刘卫平的对话飞快,一来一去的当口,林双棉和刘思荃的脚还没有迈出第一步,“我是问你怎么回来的?”
刘卫平的主机卡顿了一下,“我当然是穿越回来的,勇刚肯定告诉你了吧?”
“不是,是秦盛荣告诉我了!”
刘卫平的主机卡的更厉害了,他控制身体平衡的陀螺传感器几乎死机,身体一晃快要倒了下来,还好林双棉和刘思荃已经已经转过身子向门外走去。刘卫平身体的细小变化逃不过吴克芬尖利的双眼,“你别怕,盛荣和我们都是智人,他非常关心你,他最后给你发送从黑水观察哨逃生的信号,一直没有你的反馈,他告诉我你的尸体被运到哈巴罗夫斯克肢解了,让我一直守候在这儿,再过几天你如果还没有穿越回来,只能唤醒你这具身躯了。”
“秦盛荣在网络里无所不在,他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赵勇刚将克里福德大厦十四层安置了最强大的防火墙,秦哥还有外人是不可能知道我们干些什么的。”
“那么你就是秦盛荣的第五纵队咯?”
看到刘卫平揶揄自己的句子传过来,吴克芬也不尴尬,“我会将你回来的消息想办法告诉秦哥的,你放心,你在共青城的经历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刹那间,林双棉已经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克芬,我们一起走吧?”吴克芬一甩头发转身跟了出来,留下了还在独自飞快计算的刘卫平。
刘卫平思考了片刻,不知道什么理由,他决定守口如瓶,包括对赵勇刚。
刘卫平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主机中的任务排出了轻重缓急,当然刘思荃才是第一要务,去他的体细胞生长调节剂,赵勇刚太自私了。想到这,刘卫平打开了在全苏无线电工程研究所拍摄的日志记录来。
有了无线能源信息网,刘卫平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日志记录上的俄语看懂了,整个日志记录已经发霉了,前面几页已经破烂不嵌,最后的记录因为夹在里面的活页上稍微好点,尽管有几个单词被霉点遮住了,刘卫平利用自己量子计算机强大的统计能力也将空缺的单词填上了。
他的量子计算机将俄文转译成后,刘卫平第一眼看到的是日志下面的签名雅可夫泽尔多维奇。
刘卫平第一时间就从自己的记忆中匹配到了泽尔多维奇,正是1987年2月12日,这一天刘卫平知道是采集到自己脑电波的日子,可为什么会有泽尔多维奇的资料呢?
刘卫平启动了搜索引擎,经过一段网络爬行后,他找到了原因,原来日本电视台在2月12日那天播放了泽尔多维奇去世消息,也许自己查找过泽尔多维奇资料吧,刘卫平想到这又到搜索引擎中将泽尔多维奇的资料重新过了一遍。
原来这位老兄还是苏联氢弹的研究骨干,他最牛的是指出了银河系中的射线来之双星系统中的质量较小恒星被质量较大的恒星吸收质量释放出来的。
真是有趣,刘卫平在量子计算机中迅速建立了一个双星系统演化模型,一个质量大的已经变成了致密的中子星,另外一个密度较小,但是已经燃烧得差不多变成了白矮星,外壳是膨胀的红巨星,两颗星谁也离不开谁,互相吸引饶着共同的轴心旋转,稀薄的红巨星物质被中子星吸引,向宇宙中不断辐射强大的射线。
刘卫平几乎都忘了再查看日志资料,泽尔多维奇理论让他着了迷,有了量子计算机和无线能源信息网,他一个智人就可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可惜,他的超大容量存储和超强处理器都对他设定的三个初始化问题无能为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刘卫平发现自己的量子计算机又超负载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关掉了双星系统演化模型,重新查看起泽尔多维奇的日志记录来。
泽尔多维奇的日志表明废弃的弧线3雷达被重新用来检验六十年代的脑电波研究,不过实验对象变成了动物,2月12日这一天,他们通过弧线3雷达发射出了模拟猴子脑部活动的电波,想观察在雷达辐射范围内猴子的反应,内容仅此而已。
刘卫平想起了在全苏无线电研究所示波器上发现接受到的斯捷潘脑电波,原来并非是空穴来风,苏联人看来走到了美国人前面,他们既然能用信号影响动物活动,至少掌握了动物脑波的某些密码!
刘卫平兴奋起来,这本日志就是无价之宝,里面一定还有更大价值的东西!他盯着2月12日的记录,不停的想着办法,是铅笔笔迹!利用质谱仪一定可以将前面的石墨笔迹找出来!刘卫平在太空实验电站受过质谱仪的操作训练,自然想到了这个办法。
他又懊悔起来,真是可惜,日志没有从共青城带出来,难道再去一趟共青城,这也太危险了。刘卫平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利用现有的知识入手,既然动物的脑电波信号可以被识别出来,人类一定也能。
刘卫平思考了整整一天,他的思路又回到了马尔科夫方程上来,既然人的思维是以自然语言为基础,脑电波必然和语言之间存在某种关联,马尔科夫方程能够用来识别人类语言,一定也可以读懂人类的脑电波,刘思荃如果被克隆出来,她的脑电波一定会被智人的量子计算机读取,刘思荃将和他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智人,在数字世界永生!
找到了思路,刘卫平的量子计算机进行可行性论证,建立运算模型根本不在话下,第二天他已经开始了编码,刘卫平躺在沙发椅子上一动不动,却不停的要赵勇刚让人送进一瓶又一瓶的葡萄糖液来,赵勇刚也是满心欢喜,他以为刘卫平是在解决他关心的生殖细胞难题。
林双棉硬是拉着刘思荃来找他,刘卫平都回复没空,他成为智人后再也不用在世纪之初学来的自然语言编程,也不用早年在交大学习的汇编语言,更不是0和1的二进制,他直接使用了效率最高的量子比特位编程,尽管是这样,这个庞大的程序还是让他不得不反复插位修改,唯一能抽出空来的就是过一会儿喝一杯葡萄糖液。
这一次他不是用什么六度分割理论了,他是要用傅立叶变换,将脑电波分解为无数个基础波形,然后再用马尔科夫方程对其进行统计,找到和语言的关联概率。十天以后,等到刘卫平开始试运行的时候,麻烦来了,刚刚启动,刘卫平就失去了知觉,他的主机崩溃了。
还好是系统自动重启,醒来的刘卫平知道果然如秦盛荣所说,这样的程序绝对不是普通的量子计算机能运行的,难道真的要突破千分之三的限制?想到赵勇刚天天对拆分土星能源提心吊胆的样子,刘卫平不得不建立了一个计算模型分析眼前的态势。
最后,他的计算机结果告诉他先在赵勇刚提供的现有计算资源上验证,刘卫平只好将自己新编写的程序放在了赵勇刚为他提供的量子计算机上,可整整运算了一天,连亿分之一的进展也没有,刘卫平彻底泄气了,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明显升高,不停的排了出来。
看着吴克芬带着刘思荃和林双棉又走出克里福德大厦去了人类世界,刘卫平那股学术上的傲气又出来了,那个白血病的刘思荃就是自己和林双棉失败的产品,现在这半个智人也是,我刘卫平快一百年的生涯从来没在研究上失败过,我一定要造出一个合格的刘思荃来。
想到这,刘卫平一跃而起,跑到了赵勇刚的办公室,“勇刚,我需要计算资源,大量的计算资源!超过全世界千分之三限制的计算资源!”
“什么?你找到解决生殖细胞的基因计算办法了?”赵勇刚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老师仅仅闭关十来天就有了成果。
刘卫平一个急停,刹住了自己的关节,“这个,勇刚,我还是和你说实话吧,这肯定没法瞒你的,我编写了一个程序可以读出人类脑电波。”
“那怎么样呢?”
“新闻里说了,克隆人技术也许会解禁,我可以将生物的思荃克隆出来,读出她的脑电波,装进现在的思荃主机里,这样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智人!”
赵勇刚也是跳了起来,他一下子来到刘卫平面前,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直接通过网络给刘卫平发送比特流了,字里行间写满了对他这个老师的不满,“老师,你太自私了,整天就是想着你的那个名存实亡的小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智人一族,我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们只有这么几个,太弱小了!没有对抗人类足够的砝码,迟早是被他们灭了!你不去解决生殖细胞的问题,让土星能源能够活下去,却把精力都放在这个残废身上!你究竟要耗费我多少资源?”
赵勇刚依然咄咄逼人,他的比特流川流不息,“突破千分之三?你想过什么后果吗?看看你弄出来的比特币全网计算,毁了整个世界,几百万人为你送命!还有我,还有吴小芸,还有你们全家!都是你为了什么脑电波!”
对赵勇刚的态度,刘卫平是有预期的,可能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赵勇刚的话深深的刺激了他,“赵勇刚,我半个世纪前就看穿了你,你的眼里只有钱,人类的时候有钱你能泡吴小芸,现在是个智人,你要钱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操那个娘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