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孤月高悬。
几道人影鬼鬼祟祟的出了庙门,悄悄摸到水渠旁边。
“冻结实了没有?”
“白天看的时候就这边最严实……”
月光照不到这个角落探头望去,水面上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水渠又宽凭他们的轻功根本过不去。
“那个煞星去找大夫了两人躲在庙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溜走天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出这个镇子。”
这时其中一人犹豫道:“可是咱们就这么把骆彬丢下了他会不会……”
“笑话我们不走,谁去给青城派报信?”
这些人不敢用太大的声音说话,时不时左右张望只恨今晚风太小盖不住细微的异声。
他们拿起偷藏的绳索,找了块大石头放在岸边,又用绳索绕着石头打了个死结这才有人拽着绳索小心翼翼地降到水渠里。
“咔嚓。”
声音很细微,但是瞒不过学武之人的耳朵,
那人提气快走几步,有惊无险地过了水渠。他将绳索抛回来其他人急忙去抓。
“别抢,一个个来。”
话是这么说,然而众人都不傻。这几日没那么冷,冰层不够厚,纵然能够借力,能承载的重量也是有限的。
第一个人踩上去就有裂缝,就算后面的人动作再轻,冰面裂开也是迟早的事。
大冷天掉进水里,那可够呛,更别说他们现在是逃命。
几人你争我抢,而最先过了水渠的人,已经趁着夜色跑了。
不跑,难道留下来送死?
刚才谁都不肯第一个上,现在发现不对又抢着来,这么闹下去肯定要惊动庙里那两个煞星!
他一边想,一边拖着身体拼命地跑,这几日他们天天只能喝粥,饿得头晕眼花,还要被那煞星指派了干活,熬得气空力尽、苦不堪言。
即使再难,一想起青湖镇民的惨状,他的步伐又加快了不少。
自从他们认出那煞星用了幽屠门的绝学,那煞星索性不加遮掩,变本加厉地折磨起了镇民,除了那些老弱不堪的妇孺,其他壮年男子竟是人人有份,每过一个时辰便会浑身疼痛,哀嚎不止,他们的老父老母以及妻儿围着旁边束手无策,哭得死去活来。
那景象真真惨不忍睹,可是疼过了,又半点事儿都没有,能走能动的,压根找不到伤处。
这哪里是煞星,分明是魔头!竟然喜欢听人哀嚎!
逃命的人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摸着后颈想这番死里逃生之后,定要去庙里烧柱香去去晦气。
“必定是骆彬这自命不凡的家伙黑云罩顶走衰运,带累了老子……”
他呸了一口,借着月光辨认前面的路。
快了,过了这个巷子就是镇口。
这该死的青湖镇,他下辈子也不会再踏进来一步!
“嗖!”
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脸,狠狠地扎入墙内。
这个江湖人张大了嘴,满脸惊恐,双腿发软。
青湖镇前方,黑压压的一片都是穿了皮甲的兵丁,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领头的那人裹着一件玄色大氅,手扶长剑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最前排的兵丁弯弓搭箭,瞄准了这边,吓得那江湖人动弹不得,唯恐变成箭靶子。
那将军一挥手,立刻有亲兵下马,把那江湖人押了过来。
“刘将军,人带来了。”
这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荡寇将军刘澹。
话说那日他们奔波一夜,跑到天亮竟然还是撞见了孟戚,劫走了所有的钱财。等孟戚走后,刘澹心想跑个蛋,不跑了!要是再遇到这煞星怎么得了,钱财可以没有,这些上好的凉城马要是没了,他能心疼死。
于是带了亲兵,垂头丧气的下山,去附近的县城歇息。
下意识选择了孟戚离开的反方向。
这里属平州府陂南县,境内多盗匪,刘澹因着公事跟这里的知县相熟,只是从前都属路过,这番前去打扰,陂南知县一听刘将军属于路过并无要事在身,顿时动了心思。
管辖境内有一群圣莲坛的乱党,不管哪个知县都睡不安稳,天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冲到县城来烧杀抢掠。前任知县曾经派了人去平乱,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打也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加上所辖境内别处也有盗匪生事,祸乱商道,影响倒比青湖镇更大一些,而青湖镇的圣莲坛教众只缩在那处也不出来,陂南知县只好听之任之。
现在见到刘澹,知县觉得机会来了,当下备了酒席宴请刘将军,把青湖镇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求刘将军相助。
刘澹听后大怒,圣莲坛是天授王手下势力,居然摸进了平州?
好胆!看他怎么收拾这些乌合之众!
会武功?难对付?
召集五百兵丁,带上军中的弓箭、强弩,还有攻打匪寨用的简易投石车,这阵势就算硬推也能把一个镇子推平了。那个武功高强的香主可能抓不到,毁掉圣莲坛在这里的势力却绝无问题。
刘澹召集人手费了大约六天的时间,这还是在陂南县多盗匪,兵丁较多,而他手下的将士又经常到这里,路径很熟的前提下。
点齐了兵将,刘澹也没耽搁,当夜就带着人来了。
“给我老实点儿,敢乱叫乱嚷,就砍了你!”亲兵把刀架在江湖人脖子上,后者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样的衰运?怎么能背成这样?
“你们香主在哪里?”刘将军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
他把逃跑的这个江湖人当做圣莲坛教众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镇口探头探脑?
刘澹心想,这些乌合之众,竟然还很警惕,寒冬腊月都有人蹲着放哨?
单单冲这个,刘将军就要高看这个圣莲坛香主一分。
武功高、能蛊惑百姓,就蹲在青湖镇根本不出去,不像那些盗匪嚷着什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这是暗地里发展,所图甚大啊!
再派出斥候一打探,什么?青湖镇多了一条环形水渠?这是壕沟啊!
镇上别的地方都没人,疑似全部居住在水渠环绕的地区?这是坚壁清野啊!
不妙!
刘澹觉得自己挖出了一个野心家,还是一个广积粮缓称王的野心家!
“快回答我们将军的话,圣莲坛的香主在哪?”
“香主……死了。”江湖人愣愣地说。
“什么?”
正想着对手难缠的刘将军眼睛瞪圆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胡言乱语,乱刀砍死!”
“不不,是真死了!”这江湖人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声喊冤,“我不是圣莲坛的人,我是平州七星帮的人,是听说圣莲坛在这里危害一方,所以……所以跟着青城派的一位少侠过来铲奸除恶。”
刘澹死死地盯着这人。
刘将军那上过沙场的彪悍气息,一般人都扛不住,这个七星帮的汉子被磋磨了这些天,现在又被利箭指着、刀架着,腿都软了。
他颤抖着指自己出来的巷子,努力回头想要看到其他逃出来的同伴,只要多来一人,大家一起证明,可信度总会高一些。
可是那巷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江湖人心里凉了半截,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没能跑出来,还是见势不妙躲起来了,总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必须努力说服这个将军,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青湖镇的圣莲坛教众都完了,现在是一个幽屠门余孽,一个魔头控制着整个镇子,他的武功很邪乎,我们都不是对手,那位青城派的少侠快要被折磨死了……我是逃出来的!”
刘将军疑惑地问亲兵:“幽屠门是什么?又一群冒出来的叛逆?”
“将军,属下不知。”
站在暗处的墨鲤看清了这些兵马,皱了皱眉,无声无息地离开。
水渠里全是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他们互相争抢,最终踏碎了冰。
虽有心逃命,但他们抬头一看,发现孟戚背着手,站在水渠旁边悠闲的看着他们。
“……”
这谁还敢上去?
孟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这群人一个个弄上来,不然就要冻出毛病了。
再把人挨个打晕,抬头恰好看到墨鲤回来,便笑着问:“看到了吗?哪里来的兵丁?”
“大约四五百人,带队的那个我们认识。”
“嗯?”
孟戚觉得他知道的齐朝官员挺多的,因为病情发作的时候他疯狂追查偷挖灵药的关联者,平州地方不小,真要说熟人,还是他跟大夫的熟人
“刘钱袋?”
“……他好像叫刘澹。”墨鲤面无表情地纠正。
“反正是送我钱袋的人。”孟戚一挥手,片面忽略了自己打劫的事实,“怎么,他是来要钱袋?”
墨鲤摇头道:“我想应该不是,只是来剿圣莲坛。”
这也算是荡寇将军职责之内的事。
“啧,正好!那香主的首级还有圣莲坛这些教众送给他当功勋了。”孟戚漫不经心地说,“青湖镇的这些人,只要不冲上去找死,估计不会被杀。按照惯例,可能会跟流放的罪户一起,送到偏远地区开荒落户。”
“虎子呢?”
“两天前就跟林窦走了。”
说话间,刘将军带来的兵马已经进入了青湖镇。
墨鲤不得不提醒道:“他们带了弓箭手,还有弩。”
“……我教你用一枚铜板划破十张弓弦的暗器手法?”孟戚歪着头说。
墨鲤看出来了,孟戚就是打算吓一吓刘将军。
“不行!他看到你不一定会吓死,但是你看到他,可能要发病!”墨大夫坚定地要带走病患。
于是刘将军属下架起木桥,占了整个青湖镇时,发现圣莲坛教众被绑着放在一边,那群来除暴安良结果栽了的江湖人气息奄奄的趴在另外一边。
地面上插了个牌子,写着埋了圣莲坛香主的墓怎么走。
“……”
刘澹下令把镇民带上来问,结果镇民一听到紫微星君跟圣莲坛四个字,就面容扭曲,还有人神经质地喊疼。
刘将军再一问,才知道某个魔头在青湖镇,逼着他们骂了六天的紫微星君。
起初没有人配合,可是那魔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痛得死去活来,有个脑子灵光的人在发作的时候当着魔头的面,破口大骂紫微星君跟圣莲坛,疼痛立刻没了,于是众人纷纷效仿。
结果现在镇民没了怪病,可听到那几个字,就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真是奇人。”刘将军喃喃自语,复又问这人什么模样。
“那恶鬼生得一副好样貌,冷不防看见都会被他迷住,定是要害人的!”
“……衣服?穿一件褐色的袍子,看着很普通,寒冬腊月也不怕冷,肯定是妖孽!”
“是两个人!还有个据说是什么大夫,穿得严严实实,就像那种防风的斗篷,都看不清脸……”
刘将军越听神情越是怪异。
这时骆彬被抬了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说:“将军,那两个逃走的人是幽屠门余孽,还请将军派人把他们捉拿归案,以免祸害百姓。”
“闭嘴!”
刘澹怒视,这是要他去送死啊!
本将军还没有活够!
“来人,把这里的人全部拿下,逐一问罪!”
刘将军发了一通火,转头对亲兵说,“等此地事了,我们尽快回四郎山的驻地。”
再也不出来了!
躲国师为什么这么难?
青湖镇外,孟戚抱着手臂看墨大夫整理行囊。
“大夫,我们去哪?”
“青湖镇属陂南县,再往南走八十里就是四郎山了。”墨鲤沉吟,听说四郎山有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