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2|因其所爱而僻(1 / 1)天堂放逐者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多说多错墨鲤果断地闭上眼睛,拒绝与孟戚交谈。

寒风吹过松林又有雪花簌簌而落。

树下墨鲤端坐着不动,束起的长发有几缕滑落了出来恰好垂在耳侧。

他的侧脸轮廓十分柔和唇角微微上扬那弧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却正因为如此平日里表情再淡然神色多么冷肃都让人紧张不起来。

如果他肯睁开眼用那双温和的眼睛关切地看过来,人的心跳就会漏一拍。

孟戚想,不止自己大夫在野集上给人看诊的时候他都看在眼里。最初他觉得不是滋味,不过很快就被仔细号脉认真针灸的大夫吸引了,目光都不想挪开。

无论是谁都不例外。

大夫说话的时候不徐不疾气度从容。

但是不说话的时候也很吸引人。

孟戚的目光沿着墨鲤的额头滑到鼻梁,然后在唇上流连了片刻,就去看被头发半遮半盖的耳朵了。

耳垂饱满,耳尖上面的肉却有些薄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耳朵红起来的时候,耳尖上就特别明显。墨鲤自己也知道这个缺点,所以总是正视着别人,目光坚定,神情更是毫无破绽,加上那一身的气度,旁人根本注意不到他耳尖上的玄虚。

孟戚还是变成沙鼠之后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是石榴红,像熟透的果子,特别想咬上一口。

胖鼠忍住了,因为站在墨鲤肩膀上的它只能够到耳垂,全程仰头看。

这种原形实在太糟心了,如果是一只神俊威猛的海东青,往肩膀上这么一站,必定等等不行,猛禽叼一口的话,不管力道是轻是重,一块肉就没了,这怎么能行?

大夫不会把海东青塞进怀里,也不会把海东青托在手掌中。

罢了,沙鼠就沙鼠吧,没什么不好。

“……嗯?”

耳尖好像有点红?错觉?

孟戚蓦地对上了一双带着恼意的眼睛,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是一只沙鼠了,目光过于肆无忌惮,大夫能感觉得到。

“孟兄,夜已深,该休息了。”

墨鲤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这家伙送到老师面前,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秦老先生的养生之道。

好端端的,居然敢半夜不睡觉?!

这边墨鲤心气不顺,而孟戚诡异地将大夫的话听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之前狂疾发作的时候,直入锦衣卫治所杀了那副指挥使,出来时稍微清醒了一些,便停在一处屋顶上,恰好听到一对小吏夫妇在说话。

夜深了,该安置了。

然后便是一阵夫妻敦伦之声,孟戚不意听了壁角,只能退避。

狼狈而走什么的,倒也不至于。毕竟床笫之事,世间常有,不小心撞上了也很寻常,活得久了什么没见过?

早年的时候,孟戚还在烟花巷里抓过军士违令外出,夜不归营之事。

这种事还有什么讲究?赤条条捆了押回去军法从事,并不管被抓的人当时在屋里做的好事到了什么地步,难道还怕长针眼?

也不知是否在军中多年的缘故,孟戚没有那些道学先生的毛病,也没有君子遵礼的讲究,无论是伎子风情万种的舞姿,还是她们艳若桃李的面庞、窈窕玲珑的身姿,孟戚都没有兴致,即使有纨绔子弟在宴上当众揽了教坊司的伎子行乐,他也能等闲视之。

就跟看到一株树、一片云、两只大雁似的。

昔年好友还玩笑地称这不是红尘中人的做派,难怪说到国师之职,连楚元帝都觉得给孟戚最为妥帖,因为看起来就像。

今日不知怎么的,孟戚忽然就想起了这些,还包括那次遇到就忘到了脑后的屋顶听壁角。

什么身在俗世,心在云间?无非是没有遇到过某人。

若不是,再过界的话,都如过耳清风,心湖涟漪不起。

若是,那些许平常话,也能浮想联翩,心猿意马还得强行装着镇定无事。

“大夫不也没有休息,如果睡了,怎会知道我醒着?”孟戚眯起眼睛,玩了个诡辩的花样,可以说十分幼稚,就是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的意思。

墨鲤怎么可能被这样的一句话都打败,他也有名正言顺的说辞。

“孟兄病症稍减,就不听医嘱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还请大夫教我。”孟戚一派轻松,见招拆招。

大夫医术是很高明,才学也很不俗,可是论兵法,孟国师才是此道能手。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想要攻下坚城,就不要拘泥于形式!脸皮什么的,要了做甚?能打胜仗吗?不能,那就不要了!

“之前我为白鼠时,睡了一个好觉,仔细想来,竟是这么多年来难得一次酣眠。”孟戚摆出严肃的神情,做讨教状,认真地问,“当时只觉瀑布声隆隆,身周暖意融融,意识沉沦在梦境深处,动弹不得,不愿离去。”

墨鲤目光定定地看着放在身前的行囊,神情冷淡,一动不动。

然而孟戚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眼神只管往墨鲤耳上溜去。

唔,只是微红。

大概是窘迫,可能还有一点儿恼怒。

孟戚迅速改变战略,见好就收,装作不经意地说:“倒是那位金凤公子带来的羊肉十分厉害,在火上稍微烤了烤,就打破了我的梦境。哎,这世间美梦、万般所想,总归要回到填饱肚子的问题上,大夫以为如何?”

这话就说得深了,墨鲤仔细一想,可不是。

不管是想篡位的还是想要济世的,如果天下人连饭都吃不上,谁又会有心思去管他们的对错?

“一人之力,何以救天下?”墨鲤顺口用了秦老先生平日里说的话。

孟戚自然而然地回答:“我曾以为,改变执掌天下的人,为权势换个姓氏,为朝堂换一股清流,世道可变,结果我错了。”

这涉及到孟戚的隐私,还是他的痛处。

即使现在他主动说了,墨鲤也觉得不适合随意插话评价,当然孟戚发狂钻牛角尖的时候另当别论。

“后来我见大夫,又听宁长渊之言,深有感触。”

孟戚还记得宁长渊打动墨鲤的事,虽然宁道长很值得敬佩,但他不可能退缩,这不是意气之争,而是半生理想。

“由上而下改变世道不可取,自当从民开始。秦老先生云游天下悬壶济世,是一人之力,宁道长救人传德,是数人之能,与天下相比,仍属微薄。宁长渊自己也说,大多数人他不要求能帮什么,只因他们能顾好自身都属勉强,可若是家家户户都能填上肚子呢?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墨鲤也不想睡觉了,认真道:“道理是这般,但是又怎么能家家丰衣足食呢?我听闻江南等地,年年收成上佳,佃户却依旧家破人亡。”

孟戚不紧不慢地说:“古往今来,世道再如何变,人心再怎么改,都是围绕着旧例办事,如果不跳出来,旧的矛盾未去,新的麻烦又生。便如大夫所说,丰年饿死佃户,症结何在?”

“士族豪强欺压百姓,征收高租?”

“百姓以土地而活,世族吞其地,驱其民,然后以田地为传家之根本,洋洋自得。虽有人依靠自己,或科举、或经商,改变己身己家的命运,可是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曾经痛恨的人。第一代可能还心有仁义,知道穷苦人的难处,传到子孙就变了样。”孟戚深深地看着墨鲤,沉声道,“若是不靠土地就能活下去,富户吞了土地也没用,事情便迎刃而解。”

墨鲤有些茫然,又隐隐感到不妙。

果然,他听到孟戚问:“我听大夫说,四郎山的山灵神智未开,它真的毫无意识吗?司家并不种田,秋陵县的田地也年年欠收,后来索性无人种了,凡需粮食,都去别处买。而秋陵县之人,多往别处经商,一城之中商户无数,地动之前人人得活,并没有饿死的。”

墨鲤还在发愣,孟戚又道:“天下虽大,但若一地之粮,能养三地之人,不种田的人反而比种田的富足,田地还会人人抢夺吗?”

“……孟兄说得有理,可是山灵……”

龙脉没办法让一亩田产三亩田的粮,也不能呼风唤雨啊!

墨鲤纠结万分,连镇定的神情都绷不住了。

孟戚从墨鲤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他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气馁。

山灵不能做,人未必就不能,听闻最南面的琼州,粮食能一年收三次呢!

“大夫,其实我们就是山灵罢。”孟戚悠悠地问。

墨鲤一震,抬头看孟戚。

“你想得很认真,表情也很明显。”孟戚不紧不慢地说,“当然,我早有猜测,你的反应只是验证了我的想法而已。”

墨鲤不说话。

“山灵可以是一棵树,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条鱼,一只鼠,这没什么难猜的。我为楚朝国师三十年,掌国之祭祀,听世间真真假假的传闻,却从未见过妖怪。”

孟戚用手指了指埋着金丝甲的土坑,若有所思地说:“方士欺世盗名,基本害不了人,你却想打听雍州龙脉的传闻,十分紧张。看来龙脉者,山灵也?”

“……”

墨鲤盯着孟戚,发现对方没有发狂的症状,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想,孟戚以为世人以讹传讹,把山灵当成龙脉,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变成龙吧!自己是告诉他呢,还是不说呢?

看他这么得意……不想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