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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地面上。

风大雨急天黑得看不到一丝光。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连地面都仿佛在颤抖。

喷出雷火的炮膛对准了皇城万和殿前的空地打得地面碎石飞溅坑坑洼洼一片。

十轮炮弹结束,立刻有人扯起防雨的油布把火炮整个盖了起来拽起架着火炮的木车缓缓退后。

闪电划过将火器营身后黑压压的人影暴露出来。

刀锋雪亮戈戟林立。

爬到文远阁上层的兵部尚书拿着千里镜眼睛凑在镜筒前浑身颤抖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旁边的张宰相一把将千里镜抢了去。

等到闪电再次亮起张宰相也看到了外面的兵马。

“……这是哪儿来的人?”

张宰相低声怒喝。

其他人虽然没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听动静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逼宫!是真正的叛逆!

半个时辰之前,众人还想着三皇子登基后怎样在朝政上大展手脚怎样削弱地方上的兵力加强朝廷对地方的威慑最后征服遗楚。不是人人都有胆子篡位称帝,可是做权臣、做一个生前无人违逆,死后名传青史的宰相却是大多数人的愿望。

现在这些臆想被火炮直接轰成了渣。

张宰相更是手脚冰冷,他下意识地想着自己这边能够调动的兵马。

禁卫军里面有他的人,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里有几个百户能够说动,如果肯费力气京畿大营也不是不能用,然而

远水解不了近渴。

眼看叛逆就要打进宫门了,他们被困在文远阁,好比瓮中之鳖。

这时姜宰相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上来了。

姜宰相环视四周,尤其注意张宰相的反应,很快他的心就沉了下去,从众人的表情跟反应看,外面的事不是在场的人搞出来。

“火器营不是应该在仁威门之外?”

“……之前二皇子发动叛乱的时候,陛下调用了火器营一部分人,跟禁卫军一起镇压叛逆,可是后来陛下重伤不起,他们就跟着滞留在皇城。”

蒋政事白日的时候接管了内城的一部分军务,因为他是朝中的中立派,不属于姜宰相这方,也不属于张宰相这边。两边势力互相猜忌,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了他。

其实在禁卫军内部,有张宰相的人,也有姜宰相的人,他们只是失去了名正言顺调控禁卫军的权力,真想要做什么小动作,其他人完全拦不住。

经过一阵眼神交锋,众人都似姜宰相那样确定了问题不是出在朝臣这边。

他们也没必要怎么做。

“这么多火炮的声音你听不出?绝对不止之前滞留在皇城的人,怕是整个火器营!”兵部尚书颤抖着说,顾不得政敌派系之分了,神色慌张地说,“能调动火器营的只有陛下,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阴谋,是陆璋为了试探儿子跟臣子做出的假象?

众臣先是脸色一白,紧跟着又镇定下来。

皇帝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凄惨模样可不是装的,就算那是替身,皇帝这么下自个的面子图什么?装病的方式千千万,何必要装成被人揍?

皇帝整天琢磨帝王心术,臣子也整天揣摩帝心,一切都是为了权势。

能登上宰辅之位,能坐到六部堂官的人,都对皇帝的习惯跟喜好很有见解,毕竟只有利用好了这些,才能给自己铺平路,才能把政敌拽下去。

陆璋是一个死要面子的皇帝。

他绝对不可能豁出去,伪装被人痛揍……

说话的兵部尚书也很快想明白了这点,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紧张地问:“不是陛下的命令,那现在外面的这些人到底支持的是谁?”

肯定不是三皇子。

二皇子如果有这样的本事,前几天那场叛变算什么?试探一下?

“六皇子今日刚刚回到京城,而且失踪了。”蒋政事低声说。

“……不可能。”

张宰相眼神不屑,这个小皇子的情况众人皆知,心性乖张,虽然脑袋够聪明,但是锋芒太露。几乎没有朝臣会支持这位皇子,因为他的情况太像历史上几位出名的昏君了。

都是年少时聪敏异常,甚至长大之后还有带兵征战一方的显赫功绩,可是当他们坐上皇位之后,就变成了为所欲为,残暴无情的君王。

“火器营为何要给一个黄毛小儿卖命,他们不怕京畿大营明日进城将他们一网打尽?火炮虽然厉害,但炮弹是有限的,火器营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就三百来人,能做什么?”张宰相语气鄙夷,可是事实并不像他说的那样。

至少这三百人能够冲进皇城,把文远阁这些重臣全部砍掉脑袋。

作为文臣,最厌恶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他们能够把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用自己活着对叛逆更有帮助的种种理由安慰自己,但是心里知道这些话是没有用的。

一旦乱起来,那些叛逆只顾砍杀,根本不会衡量局势留下他们的命。

这就造成了众人心中既嫌恶又恐惧的复杂情绪。

“该死!”

张宰相完全失去了运筹帷幄的宰相风度,如果不是政敌盯着,他可能会一脚踢飞胡床。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气,急匆匆地命人叫来原本驻守在文远阁附近的禁卫军。

那些禁卫军面色苍白,显然也被火炮的齐射震慑了心神,当两位宰相追问他们哪里能躲藏时,他们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回禀姜相、张相,方才吾等已经去查看过了,通往外城跟内宫的两座门全被锁上了。”

“什么?”

宫里的情况一般都是这样,宫门与高墙隔开一片片区域,前后两座门被扣死,意味着他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姜宰相没说话,张宰相却回过味来,狠狠瞪视着这些禁卫军。

方才这些人想要丢下他们先跑,结果被紧锁的宫门拦住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门落锁的,除了禁军,就是宫里的内侍……”

“什么,你是说司礼监的那些阉货?”

外朝跟内廷的争斗,主要还是在文远阁跟司礼监之间。只是楚朝之后,司礼监的势力衰退,直至齐朝也没有恢复,平日里宰辅们并没有把司礼监放在眼里。

不过现在……

六皇子野心勃勃,一直被压制的司礼监决定扶持他,然后通过伪造圣旨或者别的手段挟持了火器营准备逼宫,这完全能说得通!

误以为这就是真相,众臣激愤异常。

如果让阉党得势,他们宁愿死。

姜宰相也十分失望,毕竟在他心里,六皇子还是比三皇子要稍微好一些的。

“不行,吾等不能坐以待毙!”

没有文臣愿意向阉党投降,暂时的屈服他们都不肯。

史书上那些做了这种事的人,哪个不被骂得狗血淋头?

角落里站着一个侍书郎,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愤怒万分的朝臣,他不仅惊异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恼怒,六皇子怎么可能做到这些?明明是太子殿下,他们却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混乱中,“叛兵”已经入皇城,将文远阁所在的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姜宰相带了人出去,赫然发现这些人里面竟然有锦衣卫。

“蛇鼠一窝!”

姜宰相顿足骂道,陈朝厂卫之祸,记忆犹新。

“不对,怎么还有禁卫军的人?”

蒋政事年轻,眼神好使,发现“叛军”里的人衣甲不同,有些分明就是白天还对他们俯首听令的禁卫军。

众人对视一眼,完全搞不懂情况了。

很快外面就有人喊话,准备打开锁住的宫门,劝说里面的禁卫军不要抵抗,否则视同叛逆一起处置

说得义正辞严,反过来把叛逆的帽子扣了下来。

众臣根本来不及发怒,就被他们那些人的话惊呆了。

什么叫有乱臣作祟,挟持君王?什么叫太子临危受命,拨乱反正?

“是太子!”

“太子殿下!”

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张宰相赫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

紧跟着门被打开,张宰相瞪视着前方,以为会看到一顶轿子或者别的什么,毕竟太子病了多日,不可能骑马前来。

结果被文远阁几个侍书郎、一群内侍,以及不少禁卫军翘首以盼的,只是火光下一枚高高举起的令符。

难道那就是太子暗中培养势力使用的令符?

宰辅们急忙转身,赫然发现认识这枚令符的人还不少,有些还是自己看好的得意门生,是未来的栋梁之才,只不过年纪稍轻只能在文远阁做跑腿念奏折的活计。

驻守文远阁的禁卫军忽然分成了两部分,那些人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兵器。

好似不分外臣内宦,不分文臣武将,这些原本随波逐流的人,忽然就有了主心骨。

张宰相与姜宰相的目光撞到一起,各自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骇之色。

姜宰相还多了一分释然。

火炮的声音,彻底瓦解了埋伏在宜广门附近的禁卫军意志。

谁都知道出大事了!

如果叛军已经攻占了皇城,他们在这里等着抓刘澹有什么用?就连副统领也动摇起来,情况不明,他们必须保全力量,打探清楚形势。

费校尉看着镇定,心里却慌了。

宫变这种事,上至宰辅下到兵卒,就没有不怕的。

怕站错了队,怕失了先机,怕稀里糊涂地死在乱军之中。

也罢,张相叮嘱的事日后再做不迟,如果张相倒了,他肯定得不偿失!

“统领,依我之见,不如静观其变……”

“胡说!”

副统领本来犹豫不决,费校尉这么一劝,他立刻打定主意要撤。

“传令下去,收起弓弩,全军戒备!”

费校尉还要再劝,副统领一甩手走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费校尉如释重负的表情说反话,有时候比明着来更好使。

特别是在知道了这位上官心眼儿小,跟自己不对付的情况下。

且说这群禁卫军如蒙大赦,分作两队奔向皇城。

如果火炮是朝廷用来镇压叛逆的还好说,他们可以凑个功劳,如果是皇城被叛逆攻下,他们立刻整队投奔京畿大营。

黑暗中,孟戚与墨鲤坐在屋檐上看着他们仓皇离去。

“在听到炮声的那一刻,他们就丧失了斗志。”孟戚若有所思道。

血肉之躯,如何能跟火器对抗?

太子命人炮轰正阳门,即使打得都是空地,也是极其有力的震慑。

群臣也好,禁卫军也罢,等到看见狼藉一片的皇城之门,都会被吓得收了几分心思。

孟戚双手枕在头下,舒舒服服地躺下了,嘴里嘀咕道:“真是扰人清梦。”

“你又没睡。”

“原本我应当在卧房里,跟大夫闲来无事翻话本。”孟戚偏过头,兴致勃勃地提议,“现在去也不迟。”

墨鲤:“……”

他终于意识到半夜跟人带着春宫插画的艳情有什么不妥了。

孟戚这是在撩拨他?

墨鲤摇了摇头,撩拨看什么话本,赏那幅上云山金碧山水画岂不是更有效?

“大夫不喜欢?”孟戚笑意一敛。

“不,是没有时间看。”

墨鲤忽然觉得孟戚隐含失望的表情很有意思,就像剥好一颗糖炒栗子,拿着在胖鼠眼前转一圈,然后塞进自己嘴里似的。

不行,这有点儿恶劣。

墨鲤想着那副画面,想着沙鼠惊异的黑眼睛,反省着君子不夺人所爱,怎可做这般“撩拨”之事呢?

等等,撩拨?

墨鲤顿了顿,原来这是自己对孟戚的回敬,或许值得一试。

孟戚完全不知道将来沙鼠会面对怎样的调戏,他疑惑地追问:“时间不够?我们还能有什么事?看情况,太子应当可以掌握局势。”

墨鲤淡然道:“自然是压着二皇子跟六皇子,不让他们跑出去。”

“……然后卖给太子换钱?”孟戚很自然地接上。

太子掌权,两位皇子自然不必亡命天涯了。

太子可比刘澹有钱多了。

孟戚不得不算账,毕竟他跟大夫还要去飞鹤山一趟。

等到两人慢悠悠地回到刘府,赫然发现全府的人都醒了。

原本打算万事不管睡了再说的刘澹,神情复杂地披着外衣坐在花厅里看着他们进来。

“外面的埋伏已经全部撤了,将军如果想要离开太京,这是个好机会。”孟戚漫不经心地说。

刘澹僵硬了片刻,干巴巴地开口道:“国师大恩,在下实在不知如何……”

“停!”

孟戚立刻阻止了刘澹,对着一双双感激的目光,孟戚浑身都不自在。

“这些都是巧合!”

孟戚还不至于厚颜到把功劳全部背到自己身上,他随口道,“他们是被太子的兵力吓走的,禁卫军里有位姓费的校尉,他或许知道是何人要对你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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