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起得极快几乎眨眼间庭院的竹林就全部烧了起来。
“走!”秋景厉声道。
还有人舍不得屋内贵重的物件,随即被秋景含怒一把掀了出去。
“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不要乱走外面必定还有高手围堵!”
众人受了叱喝,像是忽然醒过神赶紧冲向密道的方向。
汤池的掌柜则是彻底慌了手脚他有心要跟着一起跑可是秋景身边的随从还在抵挡墙外射来的利箭。
正是有了这些人争取时间风行阁大部分武功较差的人方能顺利撤出这个院子。
秋景用右脚挑起落在地上的箭支箭头上的火还在烧散发着一股呛人的气味隐隐有怪异的臭气。
箭头上绑了一层浸泡油的棉布不厚,否则会影响箭支的射程,而且头重脚轻也射不准目标。火箭向来只是个引火的用具一般来说不可能燃烧这么久而甘泉池完全在风行阁的掌握下,不可能被人撒了助燃物,问题应该就出在箭头上了。
“西域火油!”
秋景脸色大变狠狠甩下已经熄灭的箭支下令道:“不要往屋内退,守住这面墙!”
如果让飘萍阁的人突破进来,直接倾倒火油,加上这天干物燥的时节甘泉池的所有屋子都会陷入火海,包括密道上面的建筑。房屋坍塌会影响密道里的通风,如果再被人堵了出口,所有人就会被困在地底密道中。
秋景不敢赌飘萍阁不知道汤池密道的出口。
看看甘泉汤掌柜的糊涂样子,飘萍阁在他眼皮底下发展他都一无所知,已经不止是疏忽,还有短视自大。
秋景瞥了一眼不顾自己命令偷偷摸摸跑向密道的掌柜,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任由对方走上死路。
“都守住!”
一部分人听从命令留下,更多的人跟着掌柜一起跑了。
秋景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她一边吩咐手下寻找合适的掩护所,一边抢上前去打退翻墙而过的飘萍阁杀手。
火越烧越大,浓烟滚滚。
飘萍阁来的不止很快,而且很多,超出了秋景所想。
她勉强能控得住局势,可是随着火势转大,容身之所逐渐变小,即使是她忠心耿耿的随从都在建议突围。
“外面肯定有埋伏,属下豁出命去,总能保阁主无恙。”
这是要拿命换取秋景的安全,秋景断然拒绝。
“除了你们,哪怕各个分舵的掌事者,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江湖人,照着我们定下的规矩跑腿办事而已。风行阁给了他们机会,没有风行阁他们什么都不是。尔等不同,如果失了这样多的高手,风行阁就不再是风行阁了!各怀心思的分舵掌事者还少吗?风行阁很快就会四分五裂,跟江湖上从前卖情报的帮会无甚区别!”
就在危急关头,有人影越墙而过。
浓烟翻滚,惊鸿一瞥。
只见袍袖招展,衣袂翻飞,似鬼魅般掠过箭雨与它覆盖下的火海。
惨叫声不绝于耳,只这短短一瞬间,就有七八个黑衣人摔下了墙头。
这些人不用担心被活活烧死,因为他们在那道人影经过之后,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秋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看到距离最近的尸体脖颈跟脑袋呈现着诡异的、活人绝对不会有的扭曲弧度。
“那位孟国师……”
秋景的随从同样感觉到头皮发麻。
江湖就是杀人人杀,人命不算个事。手段狠辣的人风行阁见过不少,更有毫无人性的凶徒,可再没有一个人像孟戚那样,拧断别人脖子像是折断路边的一截柳枝。
墙外飘萍阁严密有序阵势顿时乱了。
紫光一闪,衷情剑卷起冲天焰流,远观仿佛一条火龙盘旋而起,然后一头扎在院墙上。
“轰!”
院墙塌了。
火场被倒塌的砖石分隔成了两部分。
缓得一口气的秋景,连忙吩咐众人用砖瓦石块,隔出一条避火的通道。
孟戚足尖在屋檐上一点,腾身而起,这次剑锋指向的地方是庭院中央。
剑势浩然,如日中天。
由于之前卷来的火焰,纵横的剑气忽然成了有形之物,一道道伴随着飞溅的火星子,在剑锋最中心直接形成了一道旋涡,不断有火焰被卷入,最后竟似太阳落在了院子里,光亮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热浪滚滚,风行阁的人摸着砖墙的废墟勉强靠拢。
这时背后忽然冒出一阵凉意,有人转头一看,被刺得泪眼模糊的视野里又多了一道人影。
墨鲤站在池子旁边,一手拎着他刚从火场里救出的刀客,一手抬起掌风掀起的水浪凝聚成了一个个水球,滴溜溜地在半空中打着转。
“哗啦。”
水球顷刻间坠地,浇灭了一小部分火焰,多是火势蔓延点着的地方。
而最初被箭支射中的地方,受水一激,火焰反倒窜起来三丈高。
“小心,这是西域火油!遇水更盛!”秋景连忙提醒。
不等风行阁众人躲避,火焰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牵扯之力,倒流向那一轮“红日”。
孟戚冷哼一声,施展内力挤压剑锋旋涡凝聚的火轮。
只见“红日”大放光明,从橙红逐渐转为暗红,然后越来越小。
众人几乎透不过气,张嘴也无法发出声音。
“噗。”
红日消失无踪,同时那种可怖的威压散去,众人纷纷踉跄着退了一步,同时忍不住抚者胸口大喘气。
火全灭了。
满地狼藉,余烟缭绕。
众人还有些糊涂,不明白孟戚这神来一笔究竟怎么解决大火的。
不像武功啊……难道是道术?对啊,这是楚朝的国师,八十多岁还一副年轻人的样貌,定有诡奇之术。
风行阁众人惊异莫名,那边刀客更是不敢置信。
“咳咳。”
秋景不像自己的属下想得那么多,她忍着呛咳道谢,“多亏了孟国师与墨大夫,否则今日不堪设想。甘泉汤被付之一炬事小,只怕这附近的房屋店铺都要遭殃。”
墨鲤闻言,眉心微松。
他担心的也正是这点,不管秋景真正所想是什么,这句话却是说对了路子。
“飘萍阁的人竟然用上了西域火油,还有这箭支,绝非江湖人能弄到手的军械!”秋景敏锐地问,“二位在县城里可有额外的发现?”
“此地不能久留。”
孟戚看了一眼外面沸反盈天的街道。
方才火势太大,早就惊动了城里巡夜的更夫。
“走水啦!”
更夫把锣鼓敲得咣咣响,一边喊一边朝起火的方向跑。
坊间熟睡的百姓纷纷惊醒,扒着窗户一看,这起火的地方不是城里最繁华铺子商行最密集的集贤坊吗?
可了不得了。
百姓们还好,城东的富户顿时慌乱起来,谁家在集贤坊还没个铺子?这天干物燥的,火起得这么猛,怕是一时半会都扑灭不了。当下吆喝着家丁,仆役,扛着水桶水缸家伙什儿急急地跑向集贤坊。
这也是墨鲤与孟戚听到动静从孙家库房赶来时看到的一幕。
火势一旦蔓延,不止这条街的所有铺子遭到波及,那些忙着救火的百姓更有危险。
最麻烦的是,飘萍阁的人藏匿在暗处。虽然是为了堵秋景跟她的手下,但是杀红了眼的时候,飘萍阁肯定不会管百姓的死活,甚至会为了保证埋伏的顺利进行,他们杀死无意间闯进来的人。
那个最先赶到的更夫,就差点被一箭射死。
箭头棉布上的西域火油,以及制式的箭头,让两人立刻意识到飘萍阁这个向来低调的杀手组织,真正要做的事根本不是收钱买命。杀手组织是个幌子,是赚钱的工具,幕后之人有更大的盘算,孙家商行的存在,可能连刀客都不知道。
风行阁分舵在这里的经营则是失败至极,刀客跟杀手被俘的消息,已经飞快地传入了孙家商行耳中,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地调集人手,策划这一出火攻之计。
西域火油乌黑难闻,很难运输。
如果墨鲤与孟戚来得不够及时,如果孟戚没有当机立断杀了所有能看见的埋伏者,墨鲤在外面抢过了他们想泼洒到街道各处的西域火油,后果不堪设想。
等火势一成,风行阁的人一个都别想出来。
墨鲤回忆起平州秋陵县地动后,大火焚城的惨象,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这些人的武功很怪,不像江湖上常见的路数。”孟戚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声,皱眉道,“余下的话等会儿再说,如今情形对吾等不利。”
秋景没有多问,直接带了人,招呼孟戚墨鲤往甘泉汤在另一条街的出口奔去。
期间,秋景的一位随从悄悄脱离了队伍。
秋景像是没有看到,墨鲤敏锐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他以为这个风行阁的人想去拿一些重要的东西,就没有阻止。
等他们撤出去,捡着黑漆漆无人的巷子左拐右绕地走了两刻钟,那随从赶上来后,墨鲤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阁主,不好了,有人在密道附近下手杀了蒋掌柜跟汤池的所有伙计,还把许多弓箭丢在他们尸体旁边。”
秋景眉峰一蹙。
她的随从其实是去杀汤池掌柜的。
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临阵脱逃。如果被飘萍阁抓住必定要出卖风行阁,如此危急关头,秋景自然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
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
“蒋掌柜胆小怕死,他的尸体如何趴伏于地?致命处在何地?”
“回禀阁主,伤口在后心。极有可能是……随着蒋掌柜一起跑了的人,是风行阁分舵的人。”
随从一咬牙,当着孟戚墨鲤两个外人的面承认了甘泉池可能有飘萍阁的卧底。
恰好此时,那个跟着墨鲤二人一起出去查线索的甘泉汤伙计因为武功不济没能赶去帮忙,只能蹲在风行阁在城中另一处宅邸前交集等候此刻看到众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阁主……咦,掌柜呢?”
伙计又挨个把人群看了一遍,发现不止汤池的掌柜不见了,连平日里跟掌柜比较亲近,或者深得掌柜信任的伙计都不在其中。
秋景神情难看道:“这宅子不能待,我们得另选地方。”
说话间,城内各处亮起火把,伴随着马嘶跟锣鼓的响声。
“捉拿乱党!”
“百姓各归其家,紧闭门户,城中进了乱党!”
两刻钟前,知县从睡梦里被叫起来,得知集贤坊起火的消息。他又气又急,趿拉着鞋子就要出去看情况。
“邑宰不可啊,那火势极大,半边天都映红了。”
县令还来得及发怒,又有差役气喘吁吁地跑来禀告:“邑宰,不好了!集贤坊出现了匪盗乱党,这火是他们放的。”
“什么?”闰县的县令大惊失色。
失火跟乱党是两码子事,若是被匪盗趁乱攻下县城,就算知县能趁乱逃得一命,然而地方官有守土之责,按律法轻则流放三千里重者斩立决,这可是关乎着身家性命的大事!
“乱党从哪里来?什么打扮?”
县令急得冷汗直冒,一叠声地差人把城内的兵丁集合。
“你们看真切了,确定是乱党?”
“再真没有了,更夫差点被一箭射死,您要是不信,箭头还留在墙上。”
县令终究不敢以身犯险,急命衙役带集贤坊那边的人过来问话。
正说着,城东那边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塌了。
紧跟着火光忽然消失。
县令焦急地背着手原地打转。
“邑宰,大事不好了!”
十几个灰头土脸,衣服穿得乱糟糟的人进了内堂,跪下就大哭。
县令连忙道:“各位乡梓快快免礼,火已经熄了,如今是什么情形?”
“火是甘泉汤那边起的,我家有两个看铺子的小厮伙计,一个已经被乱党杀了,另外一个躲在米袋下面捡回一条命,人都吓傻了,见着人就喊乱党盗匪。”
“乱党是什么打扮?”县令赶紧问。
一个穿姜色袍子,两鬓斑驳的中年人苦着脸说:“我家的伙计也见着了,说穿着普通百姓的装束,且城门那边好端端的,也不像有人半夜来攻打县城。邑宰,这怕是一早潜伏在城内的乱党啊!”
“孙员外说得有理!”
“不过说来奇怪,那些乱党好像就是冲着甘泉汤去的。”
众人一通附和后,中年人又道:“只是孙某有一事不明,那些乱党没劫铺子,也没对邑宰不敬跑来县衙,怎地就冲着甘泉汤一家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