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昨天夜里梦见先母,”宁如意将一早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心中哀切难当,想去水月庵小住几日,静心悼念先母,恳请祖母同意。”
这话一出,屋里登时一静。
水月庵在京郊不远,住持慧如师父名声颇佳,与京城不少高门宅第的老夫人相熟。
京中贵妇贵女,时有去水月庵小修数日,宁如意提的要求倒也不算突兀。
只是,大多数被府里送去水月庵静修的贵女,多多少少都因犯了过错,前去悔过或是避开风波的。
宁如意这好端端的前去,没有合适的由头却是不妥。
于是她才会将缅怀先母用作了借口。
老夫人闻言,撩开眼皮看向宁如意,未有回应。
何氏在旁见着,上前解围道:“母亲,既然如意有这般孝心,不如让媳妇陪着一道去水月庵小住两日?”
然而宁如意却断然拒绝:“如意谢过何姨的好意,只是这次,如意想独自前去缅怀先母。”
何氏一滞,略有尴尬地笑了笑。
宁如意为逝去的娘亲祷告,她跟着去虽说本意想照顾一二,但身份上却怕是反倒让如意难过了。
老夫人在何氏和宁如意身上来回看了几眼,颔首道:“既然如意有如此孝心,就去水月庵小住两日,何氏务必前后打点妥帖。”
得了祖母的应允,宁如意回绛云阁让冬雪和秋雨简单收拾了行装,隔日一早就出门前往水月庵而去。
随行的除了府里的侍卫,还有两位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
乘着马车前行,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忽然停了下来。
冬雪出了车厢,回来时面色带了一丝古怪:“姑娘,是靖远侯府的范公子拦下了咱们的马车。”
“范公子?”宁如意拧眉。
“同行的还有两位公子。”
冬雪正补充着,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靠近:“在下靖远侯府范聪,这厢有礼了。不知里面可是宁二姑娘?”
宁如意不语,侧耳听了听,似还有着别的公子哄笑的声音,面色愈发冰冷起来。
车外范聪见马车里没有回应,倒也不恼,只是两位同窗的打趣让他脸上微热。
他一直派人留意着信阳侯府的情况,今日得知宁如意要去京郊水月庵,就急急地离开书院追了出来。
在他看来,必定是因为在长公主府卿柔郡主闹的事情使得宁如意家中长辈的不满,进而迁怒于她,才会罚她前去水月庵静修。
这种时候,他身为堂堂男儿,怎能让心上人蒙受冤屈?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追了过来。
只是身边两位好友像黏皮糖似的非要跟上来,也不知道宁二姑娘会不会介意。
“小生是为昨日之事来道歉的,不知是否给宁二姑娘带来了麻烦。如果可以的话,”范聪顿了顿,“小生愿意去侯府为宁二姑娘解释一二。”
他这般诚挚以待,任由差遣,宁二姑娘应该能明白他的一番心意了罢?
范聪默默期待。
车内宁如意脸色煞间发白。
大庭广众之下拦下她的马车,在人前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这是存心想污了她的名声吗?
她声音生硬:“想必是范公子误会了,并没有需要范公子解释的事情。”
范聪一愣,耳边传来好友戏谑声:“定是心上人害羞了!”
范聪忙推了好友一把:“休得浑说!”
心下却是犯难,宁二姑娘不接受他的好意,现在该怎么办?
他迟疑片刻:“宁二姑娘,若是因为绢帕之事,小生真的可以……”
“范公子还请慎言!”
宁如意冰冷地打断了他,“如若没有别的事,还请让个路,多谢了!”
言罢,她示意冬雪让车夫继续启程。
秋雨在旁嘀咕:“姑娘,这范公子真是贼心不小。”
“秋雨,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冬雪好奇,轻挑帘子瞧着外头低声道,“姑娘,那范公子还在原地呢。”
“不用理他,我们赶紧走。”
宁如意闭目养神。
冬雪昨日没有跟着宁如意去长公主府,此时拉着秋雨在旁低声问了缘由。
“按奴婢说,这范公子和卿柔郡主真是一丘之貉!让人偷了姑娘的绢帕不说,还想当众污了姑娘的名声,这会儿追上来道歉,简直是拎不清!”冬雪气鼓鼓。
秋雨忙拉住她:“轻声些,姑娘在歇息。”
宁如意睁开眼,她并不介意让心腹丫鬟看清范聪的嘴脸,淡声道:“以后咱们远着些便是。”
“幸好姑娘早有准备,若是姑娘平日里用的绢帕被盗了,那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想起昨日姑娘找她们要绢帕的事,秋雨不由好奇,“姑娘,你是怎么知道卿柔郡主会让人偷你的绢帕的?”
宁如意一滞,默了默道:“有备无患罢了。”
所幸两位丫鬟并未生疑,宁如意心下稍安。
范聪出师不利,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捶了好友一拳,策马离去:“还不快回书院!”
接近午时时分,信阳侯府的马车终于抵达了水月庵。
水月庵其实离妙心庵并不远,两座庵堂间隔了一座山。
都是风水极好的地方,山灵水秀,空气清新。
老夫人昨日派人来水月庵打了招呼,宁如意一下马车就有年轻的尼姑前来引路。
拜见慧如师父后,由着尼姑带去备好的院落住下。
用了斋饭,简单梳洗一番便稍作午歇。
宁如意对水月庵并不陌生。
前世因为不喜何氏,她时常会赌气来水月庵小住。
祖母和爹爹怜惜她自幼丧母,很多时亦不会拦着她。
就是在逃难前,她也是恰好在水月庵小住,才会避过一劫。
水月庵的条件远比不上侯府,但胜在心境自由。
倚在木窗前,透过棱格望着窗外一片翠绿,宁如意回想着前世的今天。
“姑娘,可要到外面走走?”冬雪建言。
宁如意摇头:“不了,准备笔墨,我练会儿字。”
冬雪和秋雨应了是,在书案上铺纸研磨,好让宁如意静心练字。
写字的时候,是心最静的时候。
然而今天,她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前世来水月庵的路上,并没有发生范聪挡路的事,这一世,又为何会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