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东家岳山海,同时亦是新成立的省府城行商联会副会长,已经三次登卢宅的大门而不得其入。
卢森对他的遭遇很是同情,但也不太明解。姑娘不是说了,有问题再上门请教便是了,但这人像是一根筋似的,明明没遇到什么困难,而且听说商会的工作还开展相当顺利,他却老往卢宅跑,说是想向九姑娘“汇报”进度。
这行商联会只是一种联盟组织,相互合作帮扶促进,彼此并不存在什么上下级之类的隶属关系,可这岳山海每次都热心积极地跑来。就像是今天,有了前两次的碰门钉后,在预知有可能仍然是老样子的情况下,竟然还准备了一封“汇报书”和一份伴手礼,让门房拿进去转递给九姑娘。
厢房里的卢玖儿接到书信便打开来看。卫子谦瞅着那字体用笔方刚端正,便似是不经意地打听道:“这字练得挺好,是谁写来的信呀。”
看那字体阳刚,必定是位男子。
卢玖儿回答道:“这‘醉香楼’的岳老板,年少时家里便请了先生教席,只是考了几年都没中秀才,便继承家业改行经商了。”
“知道得挺多。”卫子谦咕哝道。
“什么?”声音太小了,卢玖儿没听清楚。
“没事。”卫子谦扬唇笑笑,“醉香楼好像就在城南吧,离这儿也很近。他写信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听说我待着养病没出门,来拜访了几次也没见着,便写信关心问侯一下。”
“还送了礼,是挺有心的。”卫子谦看着桌上的礼盒手痒痒,后面干脆也不忍着了,自然地将双手伸了出去,“阿玖,我帮你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吧。这盒子可能会有机关呢,一打开什么毒针呀、毒气哪、迷烟呀全给冒出来——”
卢玖儿闻言觉得好笑。“你这是侠客话本看多了,还是平日里干的就是这类机关算尽的事情?”
卫子谦煞有介事地将盒子外壳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再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揭开。
“啊——好刺目!我的眼睛快要被亮瞎了——”
夸张的惨叫声响起,卫子谦的表情动作实在造作得让人惨不忍睹,但还是成功地将卢玖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里面是什么?”她探头一看,一只流光溢彩的五色琉璃花瓶静静地躺在锦盒里头。
嗯,的确挺亮眼。
“这年头时兴送瓶子吗?”卫子谦很是费解,自然地伸手去接她手中的信纸,“他写的内容里面,有没有对此番举动的含义进行诠释?”
卢玖儿秀眉微挑,眸光流莹动人。岳老板送礼她并不觉得有必要深究,反而是阿谦的态度和行径令她内心有所触动。
只是她并没抗拒,还顺带地提示道:“我们在组建行商联会,便于联结诚信的商家,共同对抗抵御破坏行业稳定的歪风和恶蛆。”
“什么意思?”卫子谦捕捉到她话语里的暗示,但一时间未能领会。他的阿玖从来不讲无意义的废话,只是什么是“歪风恶蛆”?
卢玖儿从他手里取回了信件,迅速阅览一目十行,然后淡淡一笑。
这世俗上的人性,始终是贪婪的。若是因为无知而受骗,那只能叹喟一声运道不好。但若已有人再三提醒,却仍然贪图蝇头小利而埋首向前,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这几天她因“生病”宅在家里休养不出,由岳山海等几位副会长担戴起商会的组建,以及策略的制定和推行。当然,之前商会大的目标方针早已经在首次会议当中议定,他们只是将其再明细具体化并落地执行,但效率已是相当之高。短短数日,商会便吸纳了城内近60家各行各业的的大小店铺,而且提交的入会申请还有飙增的趋势。
已成为会员的铺子首先肯定要符合诚信经营,其次担负起向顾客进行“宣导教育如何识别消费陷阱”的义务,然后还要缴纳入会保证金以用于帮扶有需要的会员。
但是,在越来越多的商会会员加入并铺开宣导教育之际,虽然“吴系”商铺的“割韭菜”敛财速度有所放缓,但却并没有真正遏制,仍然还有很多人冲着低价促销的年费而掏腰包,自愿地千里送人头……啊不,是送银钱。
对于这等苦口婆心仍屡劝不听,耳聪目明却心瞎脑傻的顾客,商会核心高层表示很是无奈无语,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割韭菜?”卫子谦乍然一听觉得新鲜。这词汇形容得很是生动。
卢玖儿点点头。“他们原本是想垄断城内利润较大的行业,将生意和顾客养着来反复收割,后来形势变化了便不想再拖延,打算要一次过破坏性地搜刮银钱。”
卫子谦冷哼。“那位口中仁义爱民,却是以君子之姿使小人行径,所作所为更是置百姓于水火,实在可笑可叹。”
那位指的是谁,卢玖儿并不想知道。但卫子谦这次并没打算瞒她,或许该这么说,从他受伤藏匿进卢宅,再安排人手顶替通达镖局名义去执行任务之时,她便已经不可避免地闯进了主上的视线范围内。他得让她心中有数,才懂得如何进退有度,也就不会轻易在不意间做了冒犯作死之事而不自知。
卫子谦将她搁在桌上的柔荑握了起来,用暖热的体温传递出强而有力的心跳,认真又严肃地睇着她道:“阿玖,我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卢玖儿一时未反应过来。“怎么?”
“虽说现下未能透露太多,但你要知道,我们是站在匡扶正道的一方。”他很想明说,但毕竟未得到主上首肯,还是得先隐晦一点。
“噢。”然后呢?卢玖儿不解。这句话很重要吗?
“等到此事一了,你的价值便再也藏不住了。但也别担心,有我在呢!定会以性命护你周全,用功名保你安逸!”
“哈?”卢玖儿一头雾水。她担心什么?她知道他在做着危险的任务,但她也从来没担心过会被他牵连。反正时也命也,该来的总会来的,担心也没用。不过——
“你意思是,这次的事情解决掉后,很快还有别的麻烦跟着来?”
卫子谦深深望进她的眸子里,认真地轻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气息与温暖,已经深深融入到我的血脉深处!”
“!“
“我此生无以为报,唯有向你以身相许——”
”……“
说话间,他身躯微微倾斜,头首低垂下缓缓向着散发着芬芳的少女靠过去。
“许你个大头鬼!”
卢玖儿实在孰可忍,孰不可忍!她猛地将手用力抽出来,再一巴掌拍到他的额头上,顿时一抹红印应声立显。
“嘶——如此重手,是意图谋杀未婚夫婿么!”卫子谦呼疼唤痛,啮牙咧嘴。
“你未经许可,居然偷看我藏在床头柜处的话本子!刚才那句话还跟书中对白一句不差,无聊不无聊啊你!”卢玖儿哭笑不得,更恨得咬牙切齿。
那话本子比较特殊,外面的书肆可没得卖。因为那是她闲时写来练字兼打发时间的。在故事剧情推进之时,多少会不由自主地加入一些少女情怀,因此羞于与外人道出,她一直只将这书珍藏着,从未被人翻阅过。结果却一时不察,被这只猪给拱了出来……
想到这里,心里嗔恼至极,她手又再用力地拍了他两巴掌才算泄愤。
“手打得疼不?”卫子谦讨好谄媚地笑着,“要不,我帮你吹吹?”
“滚!”卢玖儿送他一记白眼。没个正形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