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槿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他的左手上扎着液,她只能握住他的右手,哽咽道,“景亭…我等你醒…我好好陪着你,我什么都不干了…我就陪着你,你醒来…你醒来…好不好…我答应了你好好陪你,你醒来…监督我好…好不好…”
他却毫无反应,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胳膊撑在他的病床上,红着眼眶看着他。
他的脸上也有伤,眼睛紧闭着,睫毛长长的,在眼下留下一层薄薄的阴影,唇色发白,看起来很虚弱,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很是痛苦。
她站起身,轻轻的抚平他微蹙的眉心,又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轻吻,哽咽着说,“景亭…你怎么那么傻…”
“我们才好了不到一年…为什么要为了我…不要你自己的生命…”
“你这样…我以后怎么补偿你啊…”
“景亭…你醒来好不好…你抱抱我…我好害怕…”
“你醒来…你醒来…景亭…”
“你要是敢死,我就做出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你醒来…你醒来抱抱我…”
他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继续轻柔的握着他的手,医院的手环松松垮垮的戴在他右手手腕上,滑到了小臂上,露出一道伤疤。她无意之中看见了那块疤,心里一颤,眼里都是震惊,记忆翻滚着涌进她的脑海。
她记得这道疤是他们上高二那年有的,他有一段时间不见她不找她也不理她,见到她就会躲起来,她很诧异为什么会这样,好几次她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看起来很是难过,浑身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少年人的神采,可是当她靠近他的时候,他却起身跑了。她有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就会有些委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这样了,她专门去问了木戊。木戊纠结着告诉她,是因为他的外公去世了,他的外公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
她去了州郡公寓找他,却没有人在,让她回到自己常住的地方,却看见他一个人蹲在门口,身上还带着血迹,见到她回来,他有些局促的站起身,眼眶都是红的。
她心疼的抱着他说,“阿亭,别怕,我会像你外公爱你那样爱你,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一瞬间就哭了,哭的很难过,当她想要再安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跑走了。
等到再见到他,已经是三天后了,他的手腕上就留下了疤,她问过他很多次是怎么留下的,他都摇摇头不说。但是她也知道,这道疤是不能被手术消除的,因为伤太深了。
她的母亲是医生,她问过她的母亲手腕上有很深的伤代表什么,她的母亲说,代表那个人有过放弃生命的想法。
她很害怕他也是那样,想过死亡,于是每一天都更加细心的对待他,照顾着他的任何一丝情绪。
她又看了一眼他手环上登记的信息,他今年虚岁二十八岁了,不是网上的二十出头,心里像是有什么感觉。
她颤抖着手站起身,解开他的病服扣子,她记得,薛亭的锁骨上是有一个胎记的,小小的,不太明显,她曾经偶然见到过,还问过薛亭。
她顾不上什么别的,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和震惊,循着自己的记忆细细地找着
他的身上虽然有很多绷带,但是锁骨那里倒还没有多少,上一次景亭受伤,她没有注意他身上是不是有胎记,可是这一次,她屏着呼吸细细的找着。
突然,她的眼眶红了,眼前一片模糊,她用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怕下意识的哭声会吵到他休息,来不及给他扣上病服,就跑出了病房,蹲靠在走廊里,手捂着脸,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了声,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
是他,那块胎记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虽然小,虽然淡,可是她认出来了
那个人,就是她的阿亭,是当年那个不辞而别的阿亭
原来第一次见他就有那种心跳的感觉,是因为他是薛亭
原来她的心跳还记得遇见他时候的跳动频率
怪不得景亭知道她所有的习惯,所有的小脾气,所有的小动作
怪不得遇见景亭以后她很少想起那个人了
怪不得景亭有的时候会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怪不得那么多人向她表达过爱意,她都没有接受,而景亭说了,她就接受了
原来所有的原因,都是因为他是她的阿亭
是她等了七年的阿亭,是她无数次梦里梦见的阿亭,是她曾经疯狂寻找过的阿亭
他换了身份,又来到了她的身边,又来保护她了
她想起那天她问景亭有没有事情瞒着她,他说有,但是要她相信他,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她一直都相信,相信她的阿亭,不会伤害她,不会背叛她
就算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她的阿亭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她的阿亭
在和景亭确定关系之前,她停掉了那个她用了七年的手机号,因为她不会把景亭当做任何人的替身,她会好好的,认真的对待景亭,她从来没有把景亭和薛亭放在一起认真的对比过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景亭就是薛亭
如果不是今天发现了这道疤,她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来
才能认出来他是薛亭
她念了他七年,现在居然认不出来他
他的变化太大了,和七年前的那个男孩子一点也不一样,真的让她认不出来
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再也找不到原来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踪迹
她不敢想,那七年里,她的阿亭经历了什么,害怕都是黑暗,害怕他经历的都是苦楚
他那么腼腆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走廊里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人走过,都会疑惑的看她一眼,心里想着她怎么哭的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腿都已经麻了,她撑着慢慢坐在椅子上
她其实很想问问他
很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当年要不辞而别,为什么毫无消息,为什么那七年来不联系她
为什么没有一丝讯息,为什么让她找不到他
他曾经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找他,他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是那七年里,她打了无数次他的手机,没有人接通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放了她的鸽子,为什么不陪她过成人礼,为什么再次出现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就是薛亭
她也想凶他,可是她做不到
一想到他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她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现在只想看到他醒过来,看过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看到他对自己撒娇
只要他能醒过来,过去的事情,她都可以慢慢的询问,她都可以不生气
只要他能醒过来,她会好好的听他的解释
只要他能醒来,只要他能再叫她的名字,她不会跟他发脾气的…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推门进了病房,他的眉头紧蹙着,像是很不安稳。
苏倾槿缓缓伸出手慢慢给他扣好扣子,眷恋的抚摸着他的眉心,替他抚平皱起的眉头,然后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眉心,语气缱绻,“阿亭,你什么时候醒来啊…”
他似有所感,眼角有泪滑落,可是他依然没醒,她轻柔的给他擦去他眼角的泪,又坐到他的床边,静静的陪着他,伸手把他右手上的医院手环调整到刚刚能遮住他手腕上的疤。
他是薛亭这件事,她并不打算马上拆穿。
那所高中是苏家建的,有很多名流都入了股,C市的薛家自然也有,当时薛亭是由薛老保送进去的,可是再查薛亭和薛老的关系,却什么也查不到。薛老在董事会上也曾经说过薛亭这个孩子,和他并没有关系,薛亭是他一个老朋友的孙子,姓恰好撞上了而已。
当时苏家并没有深究,因为他们并没有过多的和薛亭接触过,认为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孩子而已,薛老不至于骗他们。
可是后来薛亭和苏倾槿越走越近,苏家的人怕苏倾槿受到伤害,才第一次细细的查了薛亭的身份,不查还好,一查就查到了他打过很多架,多到一个大纸箱都放不下。
查到他的身份背景就如薛老所说的,是他的一个老朋友的孩子而已。
当年苏父知道了薛亭打了那么多的架,就极力阻挠苏倾槿和爱打架的薛亭玩,害怕薛亭会带坏她,她拒绝了,依然和薛亭玩,甚至翻墙出去找他,惹得苏父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是记忆里苏父第一次朝她发脾气。
如果苏父知道了他是薛亭,那么她和他的事情,会困难得多。薛亭从小到大打了太多的架了,有太多的黑历史,苏父不太会允许这样的人留在她的身边,怕给她带来危险,怕她会受到伤害。可是她现在离不开他,一想到两个人可能要分开,她就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失而复得却无法拥有的痛苦
她等他七年,一个人能有几个七年,好不容易等到他了,她不会再放手
她心里隐隐知道景亭的身份,一定不会简单了。
彭泽沛无意中跟她说章鸿说景亭的身手比他好,而章鸿的身手又比陈宇好一些,陈宇和周度的身手都是从小练到大的,尚且比不上景亭,可想而知,他经历了什么样的训练。
她曾经见过陈宇训练,近乎炼狱
那么他呢,他又是经历过什么样的训练,才有了这么好的身手,才能制服了王天柯
那七年里,她不在他身边的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经历了怎么样的折磨和痛苦,才能变成这个样子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而他又为什么要有这么好的身手,想来是怕有人对他下手,那就隐约说明了,他的身份,并不会太简单
可是她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是他这个人,不论他有多么复杂的背景,只要他爱她,她都会想办法让苏家接受他
她很怕做选择题,可是她如今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从小长大的家庭,一边是等了好多年的他,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办,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她其实可以为了他拼一把,和苏家闹掰,可是她又知道他不会让她这么做,因为他不会让她陷入任何选择题,可能这也是他隐瞒自己是薛亭的原因吧。
她深知景亭的脾气,这件事情只能先按着不说,等着以后从长计议,想办法慢慢的让苏父接受他的复杂身份。
苏倾槿抿了抿唇,给彭泽沛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又去找了周度和陈宇。
她出陈宇和周度病房的时候注意到了守在景亭病房门外的章明,礼貌的跟他道谢,说回国之后,会亲自登门拜访,以表谢意。
“苏小姐不用谢,我们大少派我来,既是为了抓王天柯,也是为了保护您,彭少告诉了我您的真实身份,最近景家和苏家正在谈合作,保护您,也就是保护这个合作。”
苏倾槿笑着点点头,说,“还希望你们不要把我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毕竟娱乐圈水深。”
章明点了点头,“苏小姐放心,我们景家说到做到,您快歇着吧,我守在门口,有需要您叫我就好。”
苏倾槿礼貌的说了再见就进了景亭的病房
章明垂下了眼,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二少要拼命保护她了,她这个人,对别人总是礼貌而疏离的,但是对着景亭,总是温柔的,眼里带着笑意。更甚至为了景亭哭的那么悲伤,自从来了医院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买的饭也只是勉强吃上几口便没心情再吃了,但是她总是会吃一些,因为她说她怕没有力气照顾景亭,也怕他醒来会生气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章明不禁想,如果二少娶了她,那么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可是他同时也知道,这件事,怕是苏家不太会同意,如果知道景亭是景家二少,那么这件事就会难上加难。
商场上的事情章明不太懂,可是他知道就算苏家和景家有合作,在苏家心里,也仅限于商业上的合作。
章明突然有些怅惘,替景亭怅惘,怕景亭以后娶不到她,毕竟他听章鸿说过景亭为了她都做过什么事情,如果娶不到她,爱而不得,那景亭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病房里,景亭还在睡着,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苏倾槿便又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陪着
阿亭,我帮你处理完了所有疑点,没有人会怀疑你,你醒来了可得好好的谢谢我,你赶紧醒来
过了一会儿护士就来给他扎针了,苏倾槿让护士扎在他的右手上,还跟护士说多扎几个针孔,流血不流血无所谓,主要是要他手上多留几个针孔
护士对她的要求很是诧异,询问了好几遍,苏倾槿都说没关系。然后护士表示没问题,还专门叫来了实习生,毕竟这么好的锻炼机会不能错过。
苏倾槿看着护士给他扎针,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心想,虽然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很心疼,但是关于你隐瞒你是薛亭这件事情,让我很生气,我要找办法出气
还敢让我给你处理疑点和烂摊子,我必须要小小的出一下气
我倒想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是薛亭,我倒要看看,你闷声作什么大死
苏倾槿都想好了,等他醒了就告诉他护士学艺不精,左手扎不进去,扎的右手。
这样他就会觉得她握着的一直是他的左手,他也就不会发现她知道了他手腕上的疤,也就不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是薛亭了
苏倾槿还跟护士交代了让护士也说扎的是右手,而且不让护士说是她让多扎几针的,护士虽然疑惑可是还是答应了。
苏倾槿顺带着还小小的威胁了一下护士,说景亭的脾气很不好,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是个暴躁少爷。如果她们不帮着自己瞒着景亭,那她就告诉景亭说是这些护士趁他昏睡着拿他练手,那么景亭醒过来是会发脾气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医院能不能保住。
护士苦着脸答应了,心里腹诽着明明是你让我多扎几针...但是护士并没有任何异议,毕竟楼道里那么多保镖不是盖的,又是彭家送过来的人,更何况还是苏倾槿一直在身边守着,按着门当户对的理念来看,床上躺着的人,也不会太平庸。
苏倾槿在护士走后,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偶尔伸出手抚平他蹙起的眉
阿亭,既然你不想让我发现,那么我就配合你,装视而不见。
咱俩来看看谁比谁会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