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离家置办的灵堂,许多达官贵人皆都来添注香。
离忱中了进士,在仕途之上也渐渐有了路子。可惜,离山看不到那一日了。
张青雀哭得死去活来,清醒过来,再一见到离山的牌位就更是不能自已。刚来的那几日,甚至磕了血,那可真真的吓坏了赫旁风和赫瑅玦。她甚至几愈自尽,什么去地下陪他和陈臻楣的话。甚至出殡抬棺前撞到了棺椁上,把一屋子的人下了个半死。
张青雀不能平静下来,出殡日最后是被人架着去送灵,赫旁风劝却是根本劝不住,张青雀对着赫旁风是多难听的话都骂了。离山的死,是张青雀手里失去的最后一根稻草。到了今日,赫璞璠和赫瑅玦才看清,他们的娘,是有多不信任自尽的爹。也叫他们看清,离山对于张青雀而言是有多么的要紧。
但比起顾唯,赫璞璠的心境,怕是与张青雀也没多少的差别。
那日听闻噩耗,她直挺挺的倒在了河家的院里,可把河家人给吓死了。直到自己真到了离山灵前,那都是个浑浑噩噩的模样。
他们都放心不下张青雀,可离山灵前,赫璞璠也不愿离开。最后是顾唯和赫瑅玦在张家京城的宅子里看着张青雀,而离家叫她和阿恒帮衬着离忱。
那不过是舅舅养子的表哥,其实还不如阿笃和六生在她舅舅身边待得久。可离忱的悲恸看在她眼里,却一分都没有少。
她与阿笃时前后脚的到了京城的离家,灵堂将设,棺椁停于堂前时,阿笃在堂前重重叩首,磕破头皮而不自知。下葬之日,这徒儿的身份和义子一样重,他与离忱抬着棺椁前面的左右脚。六生和瑅玦抬着棺椁后面的左右脚。
棺椁下葬,阿笃也跳下坑去陪葬,被人拉出来,离忱给了一巴掌将他骂醒。若是平日里,陪葬二字出来都会被赫璞璠嗤之以鼻,可见了,却什么话都不出来了。她看着离忱在葬礼上所有的操持,都十分得当,他是真做了一个儿子该做的一牵
阿笃被劝下来,和六生一起陪着离忱在灵前跪过了三七。阿笃毕竟不是他们这种少年人,虽无病无灾,可体力却是真的跟不上。
四七起,便是柴朝银、河量仉、赫瑅玦、六生和离忱轮流守着灵堂。
五七第七日,夜里,离忱将众人支走,自己守灵。众人心里也有数,便都应了他的话,留他自己在灵前。
河量仉回来告诉了赫璞璠,赫璞璠便只是点点头应着他。那夜,她睡不下,想了想,终还是去了灵堂。轻轻的步子,不惊动何人,她便看见他,自己抱着灵位絮絮的哭着。离忱灵前的样子,看上去,是那般心翼翼,却又是,那般悲戚的令人难受。
即使带回来尸体,即使哭,她见到的表哥,也不过是一行清泪,未曾恸哭。
她想起来娘见到舅舅尸体的那日,那般激动的模样,想起来她的话…
“为什么不叫我去死,你们这么多人拦着我,拦的是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去地下陪他们,我已经忍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来一次。”
张青雀猛然指着赫璞璠和顾唯,哭喊着,“为了她们,我已经什么都能做了。”
“又是为什么不可以,什么赫家的妻,什么名声!我张青雀,这辈子又有什么!”
“不过一对知己还是自己的!可你们还给我抢走了”
“爹娘不是自己的!爱人抛弃了我!孩子不是我想要的!只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我去死!”
“阿楣啊…离山啊…你们为什么不带我走啊,为什么留我在这人世间。”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那一刻,她似乎了解零那种心情。那种为什么她生母死了,他们也不能忘,也不想别人忘的心情。原来,只有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能懂得,那种根本不是语言可以清楚的事情。
“表哥。”她在他身后轻轻一唤。
离忱一愣,停止了哭泣。他想擦净自己的泪,再转头看妹妹。
可赫璞璠却已经走到他身前,他不得已的抬头,却见妹妹也已经面容阑珊。
“表哥,表哥,”赫璞璠乒在他怀里,抱着他大哭,“表哥,我想舅舅了。”
离家的大院,是诵经的僧人,七七四十九日的亡灵超度经,掩盖住了这对表兄妹止不住的大哭之声。
止住了哭声,兄妹两饶眼睛已经肿的的像胡桃一样,他们看了看对方,都没忍住,讪讪的笑出来声音。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再过两日,我就连爹的灵,也碰不到了。生前未能在爹的跟前尽孝,身后觉得怎么尽孝都是徒劳。”
“表哥,这话该我才是。舅舅之于歌儿,是父亲都不为过。是我,最是憾事。”
离忱伸手摸摸赫璞璠的头,“那你就多给他烧些纸,叫他别再地下,少了钱花。”
赫璞璠听了,又是想哭,她伸手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抬头看看离忱。“哥哥,你还是回去洗漱下,休息会再来吧。这里,有我看着,你不放心吗?”
“我的样子,太难看了是吧。”他瘪瘪嘴,也点点头,“是啊,爹也不想看见我这幅模样送他,他大概,也想你自己跟他单独会儿话。你守着吧,我去洗漱下,再回来替你。”
赫璞璠跪在灵前,一边添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的同离山话。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身后,有脚步声。
赫璞璠以为是离忱回来,便着,“不是叫表哥你去休息会儿,这里我陪着舅舅…”她回头,见来人是,“阿恒。”
“我也来添些纸钱。”他跪在一旁的蒲团上,慢慢的添着纸钱进火盆。
“你怎么没去睡,这里你不用来守的。”
“为什么我不用?”苏安曹恒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赫璞璠在问。
“嗯?”赫璞璠没懂,她不过随口在,可他,在问什么?
阿恒吸了口气,低下头,微微笑,继续添着纸。“因为我是最没关系的人。离家伯伯是你和瑅玦的舅舅。是六生的师祖。是离忱的义父。连河量仉,都有资格。唯独我,没樱”
“阿恒,你在这里什么话。舅舅生前对你,也是很好的。”
“是。”阿恒没有反驳,“是很好。你们有什么,我都樱甚至我的生辰,算不得每年,但只要我在映绯山庄,他就会亲去给我送生辰礼。”
赫璞璠都没想到,离山还记得每年给阿恒生辰礼物。为什么?因为苏姨母每年也给自己送生辰礼吗?这么做,只是世交家的情义?
“这是世交家的交情。可也仅仅是世交家的交情。但我不想只要交情。”他缓缓抬起头,正视着离山的灵位,郑重的道,“离山舅舅,阿恒也想,也想名正言顺的叫您一声舅舅。”
这话罢,阿恒似有局促,他的脸上映有赫璞璠看不懂的神情。
“你从没有想过嫁到河家。那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会结束这件事情。”
“阿恒…”赫璞璠察觉到他有不对。
“你想…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