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
阿恒跌坐在地上,赫璞璠想起扶她,却被表兄死死拽着不放。
她看了看表兄,又看到那一旁,是他身后一起跟进来的葵儿。她有些想不清楚了,表兄到底是来帮谁的。
跌在地上的阿恒是被狠狠的伤了一掌,可他却看着他们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咳出来一口血。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离忱问赫璞璠,“你不是真的想…”
“我想什么重要吗?”她看着离忱,“我以为表兄是懂我的,我以为表兄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她指指阿恒,问他,“是阿恒重要,还是河量仉重要?为什么连我去扶他一把,你都不让?”
离忱不语,看看灵前的荧荧烛火,缓声道,“我们都回去,我们太累了。”
赫璞璠甩着他的手,他愈是不放,她愈是死命的在甩。她终于甩开离忱的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这满院子的人,笑了。
“要是明日起来,就要当今夜的事情没发生过吗?要是你们拦不住娘,拦不住阿笃兄长,你们现在会做什么?也会当做,今夜睡了,明日就好了吗?”
阿恒忽然开口,“离山舅舅才不会这样做。”
赫璞璠回看过去,他目光灼灼,有些求着她的道,“璠儿,跟我走吧。”
他颇有吃力的站起来,过去,再次拉起她的手,“跟我走吧,不管你怎么想,离开这里,不好吗?山林之间,也是一样的逍遥。你可以,过你想要的日子。只要我在你身边陪着,只要我看着你就好。世俗,其实哪里有那么重要。”
“你们不用走。”河量仉终于肯开口了,“苏少主不是给我立字据,不是将云魂枪给我们河家。我给你休书,和离书,随你想要。我只要”他睨了一眼赫璞璠,却出口的是,“云魂枪。”
“河量仉!”
“大哥!”
“公子。”
“好!河嗣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一个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那女子一言,又是什么?”
众人一怔,竟瞧见苏红艳、风素茵和六生、阿笃都出现在院里。
“姑姑,云魂枪只是身外物。难道你不想保璠儿,难道娘不想保璠儿。姑姑,那年你留我,可你今日拦不了我。”
苏红艳看着赫璞璠,对她道,“我与你母亲没有深交。我帮她,一是因为可怜,二是因为家人。念你多年来都叫我姨母,念我多年来待你也极好。你今日,就放放手。”
放手?
放什么手?
赫璞璠看看所有人,为什么,她觉得舅舅一死,她反而成了众矢之的一般的存在。
“放什么手!”阿恒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掩住,“是我伸出的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
“阿恒,你要违逆我的意思,你要连整个映绯山庄都不要了。”
“是阿恒不明白,为什么姑姑一次次阻挠,不肯叫我和璠儿在一起,这是恒儿最不明白的。若是,您怕映绯山庄因为璠儿的身世而受到牵连,那怕您早就避之不及。可您不仅不避讳,还要想尽办法在帮。若您不喜欢璠儿,可璠儿生辰,或者见到璠儿,您都是一脸慈爱,并未嫌弃过半分。”
阿恒的话不假,即使是离忱,现在想想,也觉得奇怪。当初阻拦阿恒出来,怕他毁了与河家的婚事,父亲甚至亲自去苏家帮苏红艳拦阿恒。可如阿恒所,这些事情,是完全没道理的。即使歌儿不嫁过去,映绯山庄依旧受到了五候堡的挑衅。
“没有理由。我不能,就是不能。你不能,变得像你父亲一样。”
“变得像爹一样,也是姑姑逼我的。爹会那般的念着娘,也是因为姑姑年轻时曾一次次阻拦。可姑姑自己可以撑起苏家,这个理由,不足以服恒儿。求姑姑…”阿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姑姑,帮帮恒儿。求姑姑,成全恒儿。”
阿恒松开赫璞璠的手,咚咚吣叩拜在地上。那样的重,生生刻在石板地上,阿恒的头,很快就磕破了。
“阿恒,你别这样逼姨母。”赫璞璠拉住他,让他不要这样。
可阿恒的决绝,却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风素茵犹犹豫豫的叹口气,对苏红艳讲,“你就算是成全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她是阿楣的女儿,也是月依喜欢的孩子。苏大姐…”
“这不是风掌门该管的事。”苏红艳冷冷的驳她,心头却也不是不心疼。
这是一个难圆的夜,卡死的结,总要有人松手。
“苏前辈,要是在意名声。河家可以给您,给映绯山庄一个法。苏少庄主…与与”
“见过大度的,没见过你这么大度的。”离忱讥讽着打断了他。“歌儿,阿恒这么闹,你也要跟他闹么?”赫璞璠对上离忱的眼神,却,没回他。她的心里,也是有气的。
离忱见她这不咸不淡的模样,心里着实急了,质问她,“你不会,你真的想要?你真的喜欢阿恒!?”
你…喜欢…阿恒!
什么是喜欢?赫璞璠也在问自己,自己有这种放不下的喜欢吗?
如果迎会是谁?
她盯着阿恒,看着这对自己示意爱慕的少年郎,可看看看着,她的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朱楼坐在门槛儿上侧头与她的一笑。
她大惊失色,茫然起身退步,恍惚的看着这满院子的人。
是因为,她觉得对不住眼前人吗?
是因为当时自己对不住朱楼,也是因为现在依旧觉得赫家对不住苏家?
她这个样子,叫院里的人也都大惊失色。
苏红艳觉得周身血液逆流一般,直直的要晕过去了。她不能自己的前行几步,大吼,“你绝不能!谁在一起,你们俩都不能够!”
所有饶目光被她一吼所引,为什么不能够是他们二人?
“姑姑。你这是在诅咒侄儿吗?你是恨我的母亲,恨恒儿吗?要是如此,恒儿可以不做这个少庄主。恒儿可以带着爹离开,把映绯山庄留给姑姑。不然,恒儿不接受您这毫无根源的不可以。您不是我的父亲母亲,您没资格要求我。”
这句不是我的父亲母亲啊“呵。”苏红艳忽然松掉了所有紧绷的神思,无可奈何的笑了。可那份笑里,却还带着愧疚。“你,你要我给绝对的理由。不是没有的。有啊”她看了看阿恒身后的赫璞璠,又看了看阿恒,再望去离山的灵堂。
忽尔自言自语,“离山,当着你自己的灵堂给我做个证。这场的秘密,只有三个人能给他们听,你和月依不在了。我本可以不,可也许,这就是我做的孽,得,得赎。”
离忱觉得不大对,问她,“苏前辈,什么事情,我爹知道?什么不的”
苏红艳看了眼离忱,静默了片刻,她也在犹豫,可逼到这个份上
“因为你是她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娶她!”
她在什么?
这么一句惊世憾俗之言,惊到的又何止是阿恒和璞璠。众人齐齐转头,瞧着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苏红艳,只觉得她是疯了。
风素茵听罢,只觉荒唐,看着苏红艳道,“苏家大姐,你作为长辈,乱这样的话也不合适吧。更何况,这里还是离山的灵堂前。”
“恭盛十四年冬至之日,那一日,济州郊南姓宋的人家,添了一个大胖子。”
“济州郊南的宋家…”阿笃嘴里念叨这这几个字,眼神飘到阿恒的脸上,“济州郊南,只有宋瑛晏的宋家。”
苏红艳点点头,看着赫璞璠道,“我与你生母,本就不睦,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爱上一个爱着他的男人。”
“宋…?宋…”风素茵身旁的风袼袼颤歪的念着这个字,却真不知该啥。
“不是他,他也不配!”
不配!
这是赫璞璠第三次听到,从除了娘和舅舅外的别人口中,出来这句不配。
“我妒忌,我年少轻狂。可我不是你生母的对手,她,算的上大气,够坦荡,拿得起放得下。那年她去赴死,独独留了信给我。因为她,这种绝命的信留人,她是无法留给自己相熟相知的人。那信,还是阿笃送来苏家的。”
赫璞璠瞧去阿笃,阿笃默默地点点头。
“这,这根这…没,没关系。”阿恒想要反驳,可连他自己都不知,这反驳能证明什么。
“信里,她言道她回不来了。她告诉我了些事实,却又在鼓励我些事情,只是这些事情…”
苏红艳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讪讪一笑,“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可他却还是跟着她去了。”
她忽然十分认真的看着赫璞璠,对着她开口,“我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因为我看上的人,比她强。宋瑛晏明明曾经向我道谢,谢我那些年,照顾过你生母。虽然照顾她的不是我,可我算是替你离山舅舅受了。可转头,他却就将你们抛弃了。只因为一句魔教圣女,他就要把自己,与她,撇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苏红艳叹了口气,“后来所有人都好了,我却替她不值。离山,他娶了妻了,离山也不想再理这个人。那时候,离山只想找回你们姐妹,找回张青雀。可是我却日日在想,凭什么”
她的语气逐渐锐利,从那哀婉可惜中的楚楚之女,变成睚眦必报凶妒怨妇。
“凭什么他就可以抛妻弃女后再娶妻生子!”
“凭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要受苦难熬的时候,他却笑容满面!”
“我忍啊忍,忍啊忍,一遍遍劝阻着自己,忍了那许久,功亏一篑,我,却是忍不住了。呵!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叫梓聪替我放哨,我下了迷药给宋家夫妇。从屋里,抱走了宋刘氏的儿子。日夜兼程,在一个雨夜…”
苏红艳看向苏安曹恒,“我将你抱回了苏家,养做苏家的少主。让他们找了一十七年,都没办法找到这个儿子!”
这样详细,所有不对的事情连进去,都是对的上的。若只是为了不叫他们在一起,苏红艳没必要编排这样一个大慌,一时间,竟无人可言。
“我不信,我不会信的。”阿恒的眼神变得狠厉,他长长的喘着气,颤颤的摇着头。
“你也不会信的,是不是。”他看着赫璞璠,问她,可她,却…
赫璞璠的眼睛放到阿恒的脸上,她在看,细细的看,看着这张脸上…
“不要,不要这么看我!”阿恒知道她是在分辨,在分辨自己与她到底是否相像。
“不要,不是”
“月依因为当年救陈臻楣,导致终身无法有孕,这件事,阿笃你也知道。”
阿恒看着阿笃,阿笃什么反驳都没有。这一刻,他不知哭笑,亦不敢看众人。
他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都是骗我,都是骗我的!”阿恒大吼一声,疯一样的冲出了灵堂。风素茵使了眼色给风袼袼,风袼袼便赶紧追了出去。六生看看这难以收场的场面,寻究的看向阿笃。
“去吧六生,看看风掌门的师弟有没有追回来苏家少主。”
“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