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刺史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名为柏袁。身材清瘦，下巴上留着一缕长须，整个人看起来飘逸隽秀，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至济州几十万灾民不顾的贪官。此时的柏袁坐在桌前面目阴沉，下首的几名官员看起来也是愁眉苦脸。

众人在房间内沉默了好久，终于柏袁开口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默：“这件事你们有没有主意。”

听到这话众人心里发苦，他们贪污一事都已被经告到了御前，皇上这几年本就对柏袁不太满意，再加上这件事，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了。

见众人仍旧沉默，柏袁心里既愤怒，又惊恐，这一劫他怕是过不去了。

正在这时其中一人沉思着开口：“大人，如今这济州灾民众多，山贼土匪数不胜数，如果上边过来的人不小心遇到了土匪，被……”说着，那人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闻言柏袁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沉，手边的砚台直接冲着说话的那人头上飞过去，一声闷响，红色的血液混合着乌黑的墨汁顺着额头的伤口缓缓流出。

“说什么混账话呢！你知道这次下来的人是谁吗！是寿昌公主，圣上的亲女儿！”

他是喜欢贪，但却不想造反！

如果这次来的只有喻正初和李怀玠那也就算了，这主意虽然算不得多好，但如果手段干净也能躲一时之险。

可这次主事的人是寿昌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若是寿昌公主真的在来济州的路上出了事，到时候圣上发怒，他怕不是要担上个欺君叛国的罪名，到时候别说他们一家子，整个柏家都别想好过了。

那人也知道自己出的是个馊主意，因此即便被训斥了也低头不语，战战兢兢，众人再次回归沉默。

过了一会，另外一人斟酌着开口：“大人，这寿昌公主到底是什么性子咱们也不知道。但她一个深宫长大的公主对于地方治理这些事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了解，如今咱们重要的是先将功折罪，抓紧治理济州这边的灾情，让表面上看起来没那么糟。只要等寿昌公主到的时候没有发现大问题，咱们之后就能徐徐图之了。”

“至于那寻康平的弟弟……现在不能杀了，最好想办法让他改口。”

闻言柏袁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行，就先这样吧，这件事交给你办。”

“寿昌公主现在到哪了？”

“咱们的人探查过了，如今寿昌公主一行人已经到了温雨县，最多半月就会到达。”

“知道了，你们抓紧把事情给我办了，寿昌公主到这里之前我不想再看到街上出现灾民，无论用什么办法。”说着，柏袁的严重显露出狠厉之色。

“是。”

挥手让众人退下，看着略显空荡的房间，柏袁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了。

这边济州刺史打着诓骗顾晨涵的注意，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他想要诓骗的人实际上早早的就来到了济州。

一大早上顾晨涵三人就早早的起来吃过早饭，各自出门办事了。

宋然特地换上了很早以前的旧衣服，一副离家逃难的样子；孙正信打扮的到是招摇的很，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顾晨涵准备去上阳县，为了不引人注意打扮也朴素的很。三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很有意思，完美的展现了大周上中下不同阶层的人。

如今在这里马算是贵重物品，如果骑马去上阳县必定引人注目，因此互相道别之后顾晨涵找了一个牛车，赶牛车的一是对老夫妇，看起来很热情，一路上与顾晨涵不断交谈。

按照之前早已想好的说辞顾晨涵一一回答，期间不忘询问上阳县的情况。

这对老夫妇热情的为顾晨涵介绍上阳县的情况，说他们家的日子如今算是过的很不错的，儿子儿媳做了些小生意，他们家里还有不少的田地，这几个月虽然艰难但还能挺的过去，可大部分人都没这么幸运，有的过不下去了就只能离开家中去别的地方找生路。

如今他们的村子也出去了不少的人，只剩下了老弱病残，可即便是这样，上阳县却是整个济州情况最好的地方了。

“我听儿子说，隔壁的刘西县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了。这情况要严重成什么样子，都沦落到人吃人的地步了。”赶牛的老人一脸的唏嘘。

闻言顾晨涵的脸色变得也不太好，易子相食她只在书中看过，与听别人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想象的出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光景。

见顾晨涵面色不好，老人以为她是害怕了，于是安慰道：“没事的，咱们这上阳县还没有那么严重。”

顾晨涵勉强点点头，向夫妇二人道谢。

三人到了中午才进了上阳县，城门附近往往是比较繁华的地方，因此这里的情况看起来并不严重，可即便如此城门口仍旧有不少的难民，神色麻木的蹲在那里。

道别那老夫妇二人，顾晨涵独自走在街上，她也没有太具体的目标，只是看着哪边的灾民多就向哪边走。

那对老夫妇说的没错，上阳县的确没有易子而食那么严重，但那个场景仍旧给从小锦衣玉食的顾晨涵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如今已经进入了冬天，植物不再生长，树皮草根甚至已经成为了奢侈之物，找不到树皮草根吃，就只能吃土，一群一群的人聚集在空地上，用手在地上挖坑，找出能吃的土装在篮子里。

小孩子就跟在大人的身边看着，单薄的衣服防不住任何的寒风，身上被动的青紫，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生出了冻疮，发脓、溃烂、流水，但因为极低的气温却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看着这个场景顾晨涵很想上前阻拦，想问她们为什么连地上的泥土都能咽进肚子里，但脚步却仿佛被粘在了地上一般动不了。

为什么会吃泥土？谁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呢？

不过就是因为饿罢了……

走在路上的顾晨涵想了很多事，各种的片段，她想到了皇宫中的锦衣玉食，眼前看到的却是灾民们对着泥土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想到了弟弟妹妹衣着挑剔的样子，眼前看到的是孩子们身材单薄浑身冻疮的样子。

她还记得自己临走之前，成王为她送行时，成王妃正巧在挑选给小世子做衣服的料子。因为初为人母，成王妃对自己的孩子爱之深切，对一切用度都挑剔的很，普通的布料嫌弃太过粗糙，担心对婴儿的皮肤有影响，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顾晨涵还将之前皇后送给她做衣服剩下的一匹烟罗送给了成王妃，那布料精致又柔软，最适合给皮肤娇嫩的小孩子。

脑子混乱的顾晨涵就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等她在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色已经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