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帅为了生活幸福,做出的最大努力,就是雇佣了个好厨子。
吃着软烂的炖羊肉,油汪汪的鸡腿和雪白的大白馒头,孟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一切都值了。
因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孟帅今日胃口大开,饭量超过平时一倍,一口气就着炖肉吃了十来个馒头,兀自拿着鸡腿往下塞,旁边厨娘惊呆了,啧啧几声。
吃饱喝足,孟帅问道:“你们都吃完了么?百里先生吃完了么?”
那厨娘道:“等少爷吃完了我们就吃。那个百里先生有好几日不吃饭了。”
孟帅道:“这样啊。”心道:绝食?这是等着我呢,我去看看。
虽然百里晓是被水思归抓来的,但也没有亏待他,拨出前院的正房给他住着,每天也是好酒好肉招待。至于水思归要求的试演武功,还没影子呢。
孟帅到前院的时候,就见百里晓一人坐在门槛上,脸色阴郁,目光中光芒闪烁,犹如水光,额头皱纹深刻,比刚来时看着老了十岁。
孟帅走近,拱手笑道:“百里先生好?”
百里晓摇了摇头,也不答孟帅的话,自顾自长叹一声,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孟帅奇道:“怎么?”
百里晓低声道:“今日是我独生女儿五岁的生日。”
孟帅“嗯”了一声,坐在他对面的马扎上,似乎等着他说话。
百里晓低声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上一次见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孟帅再次“嗯”了一声,道:“您这样的武林前辈,想必总是很忙的。”
百里晓道:“与其说我很忙,不如说是不重视。唉,当年英雄意气风发,哪怕家事放在身上。我女儿,她恐怕早就认不得父亲是谁了。当初轻易可以和她亲近,我没在乎,如今我再想抱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来,手中是一枚玉观音,道:“这是我今年本来打算送她的礼物,可惜她无缘见到了。”他用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质,露出几分温柔的神色,仿佛抚摸的是女儿的发梢。
孟帅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也是长叹一声,道:“百里前辈,我家乡有一种说法,叫男带观音女带佛,你们这里有没有说法?”
百里晓一怔,道:“有啊。”
孟帅道:“若是如此,您应该给女儿买个玉佛才是。”
百里晓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一笑,道“我忘记了。哎,我之前没将女儿放在心上,因此也没琢磨玉佛和观音的区别。”
孟帅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个玉佛的丝扣和您的带钩很是相配,不留神还道是前辈你随身佩戴的呢。您要给女孩儿买挂件儿,干嘛要和您自己的带钩匹配?”
百里晓盯着他,孟帅最后道:“我第一次再河上见到您的时候,您说您上无亲朋,下五子弟,孑然一身,是说笑话的么?”
百里晓无语,过了一会儿,霍的站了起来,愤愤然往里就走,背影瑟瑟发抖,充满了羞惭之后的恼恨。
孟帅在后面叫了一声,道:“先生,慢走。我知道您这番话的意思。就我本心来说,我也不愿意您被困在此地。”
百里晓哼了一声,停住了身形,但没有转过身来。
孟帅道:“并不是您跟我说您家里有八十的老母,吃奶的娃娃,我就觉得可怜。我只是觉得人不该被勉强关在自己不想呆的地方,自由的重要,我一开始就知道。”
百里晓慢慢转过身,看着他,目中闪过了一丝希冀。
孟帅却又摇头道:“如果您有什么手段,不管是明着也好,暗着也好,就算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从我眼前走出门去,我也不会阻拦。可我看您困顿的样子,想必是老师留了禁制吧。”
百里晓脸色一变,脸色慢慢涨红,显然是怒火再次升起。
孟帅道:“这个我真的是没办法。您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没有让我这种小字辈凭空制约高手的办法。所以我无能为力。就算有能力,把你关在这里是师父的意思,我尊敬师父,也绝不能吃里扒外。为了您去违逆师父,这未免太没良心了。”
孟帅说完这番话,就转过身,道:“这里我是不会再来了,师父不在,我看您是无法可想,您看我是满心不爽,相看两厌,那还有什么必要见面呢?请好自为之吧。还是那句话,如果您能够自救,我绝不阻拦。”说着大步走出了院门。
百里晓盯着孟帅的背影,道:“这小子,倒也是个人物。可你还年幼。”
离开了百里晓的院子,孟帅独自出了门,打算溜溜食,调整一下心情再去休息。
刚出门,就见巷子口贴了两张告示,一张是寻常的白色,另一张大红的告示,他不由吃了一惊,忙走上去参观。先看白色告示,上面写的是“通缉令”三个大字。
到了古代世界,当然会看到通缉令,这是无数电视剧验证过的真理,孟帅也不奇怪,第一眼看到上面的头像。
这头像就跟一般电视剧里面的一样,毛笔画的,粗略至极,除了能看出这是一个青年男子,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再往地下看时,就见告示上标明此人叫做“荣某某”,罪行就两行,无非是杀官造反,明火执仗,穷凶极恶云云,写的很是简略,又说他在凉州逃窜,不知去向,总归应当还在甘州、并州、凉州一代,划了老大的活动范围。最后的赏格却是不低,乃是“白银万两”,最后盖着沙陀口太守的大印,表示这是官方出品。
孟帅心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通缉令?连个准名姓都没有,画像也画成这样,后面也没什么像样的线索,这平白无故的,怎能找到人?你们是不是压根就舍不得这万两白银?
将这个通缉令抛诸脑后,再去看那红纸告示,但见上面最顶头就写了个“大好消息”。
孟帅看到这个题头,忍不住好笑,暗道:什么大好消息,本店拆迁,所有商品一律两元,件件两元么?
但见底下接着写道:“蓬莱武馆开张,招收弟子。”底下就是蓬莱武馆的介绍,什么馆主武功高强,教师实力雄厚,武功招数高明,有上乘武功传授。最后注明是真传弟子一年百两,入馆记名,一年五两。
孟帅见了,大感羡慕,心道:这做武馆的也很好赚啊。现在一套院子也才二百两,收一个真传弟子,一年半套房子出来了。就是记名弟子,五两银子也是普通家庭半年收入了。
不过上乘武功?这不是吹牛吧?
上乘武功都可以做大门派的镇门之宝,能一年一百两银子学到?
孟帅目光扫到最后一行,看到报名的时间和负责人,却写的“郭金”。
正在观看时,突然就听身后一声轻响,巷子最深处一直紧闭的大门陡然打开,一人走了出来。
孟帅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大吃一惊。
但见从里面出来的,竟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肌肤胜雪,面如芙蓉。一双丹凤眼向上挑起,容貌娇艳中带着三分柔媚,一身藕荷色罗裙,走路袅袅带风。
美人。
孟帅心中暗暗惊异,这算是他今生见过的,除了方清衍娘之外最美的美人,且年纪更轻,身上更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丽。
那女子轻移莲步,到了近前,先看了孟帅一眼,似有一个点头招呼的动作,但动作太轻,似有似无,然后抬头看告示。
孟帅的目光不由得往她这边偏移,但见她先看那通缉令,还没什么表情,等再看那红色告示,却略看了一眼,眉尖便微微蹙了起来。
孟帅顺着她的目光看,看她在盯着最后一行,便忍不住插口道:“你说这负责武馆的郭金,是不是跟百里侯郭家有关系。”
那女子略感诧异,微侧过头,看着孟帅。
孟帅话一出口,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没头没脑,不知所谓的话从哪儿冒出来的?干嘛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说这些事啊?搭讪不是这么搭的好么?
见女子诧异,孟帅咳嗽了一声,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别介意。”
那女子倒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第一次开口道:“郭金是郭家二管家之子,现在是郭四公子的伴读。”声如银瓶乍破,清冷悦耳。
孟帅讶道:“你知道的好清楚。难道你也是郭家的人?”
那女子再无表示,转身翩然而回,巷子深处的大门再次关上。
孟帅这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骂道:“搞屁啊,搞屁啊,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正要回去,突然,里面的大门再次打开,这回出来的却不是那女子,而是一个仆妇领着四个丫鬟,丫鬟们各自提了一个水桶。
那仆妇当先走到巷子口,喝道:“就是这告示,给我扒了。咦,旁边还有一张通缉令,也一起扒了。”
四个丫鬟立刻上前动手,因为动作太大,把孟帅挤到了一边去。就见她们两个将两张告示撕扯下来,另外两个掏出手绢开始擦墙,那仆妇在旁边喝道:“干净点。小姐眼睛里面见不得脏东西。这地方若有半点残余,碍了小姐的眼,你们仔细了。”
孟帅很是吃惊,扒那武馆的广告没什么,通缉令是官家出的,上面有太守的打印,是随便扒的么?
但这几个人无所顾忌,干活十分利落。
不过片刻功夫,就见墙面光滑如新,不但告示没有残留,之前的污垢也消失殆尽。就见后面两个丫鬟从水桶中拿出刷子,蘸着大白,开始刷墙。
孟帅目瞪口呆,心道:这是闹哪样啊?
眼见墙也被刷了一遍,那仆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招呼道:“其他人回去,小翠去看看南城那边,今年新的云雾茶到了没有,昨天那银针不合小姐的口。”说着领着人大摇大摆的回了里面。从头到尾,好像没有孟帅这个人一般。
孟帅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这就是古代白富美吧。”
就听背后有人哈哈笑道:“你这小鬼,也爱看美女?知道什么叫美色么?”
孟帅回过头,但见对面那户人家的大门也打开了,一人靠着墙抱着肩膀看着自己,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满脸戏谑的看着他。
孟帅嘴角一抽,刚要说:“你才小鬼,你们全家都是小鬼。”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确实是小鬼,年龄不过十二,那少年倒有嘲笑自己的资本,不由心中不爽,道:“因为我是小鬼,才能正正经经看那位姐姐。这位大哥你只能偷窥了吧。”
那少年先怒后笑,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嘴还挺毒。前几天听说对面的房子搬来了新人,就是你们家么?”
孟帅见他不再调侃自己,便正经道:“正是,我和长辈刚刚搬进来。大哥你呢?是对面的房主么?”
那少年道:“就是我了。你们家也是,既然搬进来,也不和邻居打个招呼。看你的样子,想必也是第一次见到莲女吧?”
孟帅道:“莲女?刚刚那位姐姐?”
那少年道:“就是她了,她说她叫莲女。你别去招惹她,也别当面叫她的名字,她可是眼高过顶,目下无尘的人物,和我们一般人压根不是一回事。”
孟帅道:“我看出来了。”
那少年看孟帅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你这小子你能看出来个狗屁。走,进来我们家吃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