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帅大摇大摆的走出巷子。
这回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留心了一下,要看看巷子口有没有暗哨,但直到他走过一条街,也没发现暗哨在哪里。
他江湖经验还太浅薄。
其实从角度来看,能够盯着巷子口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是那个乞丐呢,还是那个卖油果的呢,还是那个卖茶蛋的呢?
孟帅匆匆扫了一眼,看谁都不像。但如果让他停下来多看几眼,估计看谁都像。
所以他就不为这件事烦恼了。
据说现在是国丧,但并不见街上肃穆。往来的行人,也没有看谁一身缟素的。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肉铺子也挂着新鲜屠宰的猪羊,没见那“禁屠宰”的禁令生效。
孟帅觉得自己略蠢。
出门的时候,他想到了国丧这件事,特意换了一身素色衣服,腰间系了条白带子。百里晓在里面看见了,多看了他一眼,倒也没阻止。
可能百里晓也觉得,街上说不定也有人这么干呢?大齐朝廷建国四百年,总得有点遗老遗少,甘愿服国丧吧?
大家一起这么干,就显不出孟帅另类了。
还真没有。
也不知道姜都督怎么教化的凉州归到姜家治下,还不到十年,所有人都忘了远在中原的朝廷了。
孟帅只好躲进了一个胡同口,把白带子解下来,穿着一身素袍子继续往郭家药铺走去。
走着走着,孟帅眼睛一偏,突然见到一人,不由怔住。
但见那人真正一身缟素,浑身戴孝,面上严肃如挂了一层冰霜。除此之外,他倒是比街上的人都仪表堂堂,尤其是斜飞入鬓的剑眉,带着三分英气,三分煞气。
孟帅多看了他几眼,那人立刻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目光中神光湛湛。
是个高手。
孟帅自己下了个判断。
那人目光在孟帅身上素服略一扫,又看见他手中拿着的那根白带子,目光一动,开口道:“娃娃,你家大人呢?”
孟帅道:“什么大人?我不就是吗?”
那人眉心略皱,道:“我是问你爹妈。”
孟帅心道:干你屁事。道:“我爹妈都没了。”
那人哦了一声,道:“那你这身衣服是谁替你选的?”
孟帅略感尴尬,道:“我听说今天国丧,都要缟素,就穿出来了,没想到他们都不穿。”心中暗道:我说些干嘛,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那人继续问道:“你家邻居呢,他们穿素么?”
孟帅摊手道:“没看见,但估计他们不穿。”郭宝莲会为皇帝穿孝?想想也不可能,她可是无家无国的女人。
那人唔了一声,道:“那就罢了。”说着转身走了。
孟帅被白问了这一场,心中莫名其妙,但也只好继续往前走。
路过郭家药铺的时候,他本来没打算停下来,毕竟他今日不是来找郭三小姐的,但门口一张告示,还是把他吸引住了。
郭家药铺门口,打着红色的大布告,布告上就几个字。
“本月初三至初五,歇业三日”。
你说这是不是有病?
歇业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事,至于弄这么大一张布告么?
还是红纸的。
孟帅正自摇头,就听身后有人道:“你说郭家搞什么鬼?好好地出大布告关门歇业干什么?”
就听身后有人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有人不知道,看来沙陀口真是换了一群人在混了。”
孟帅暗自撇嘴,心道:装完逼之后赶紧说真相啊,我们都等着呢。
果然就听那人道:“我教你个乖。郭家每年在这个时候,都在这里举办珍稀药材交易会,有个名目叫“药仙会”。只因每年这个季节,从口外来的胡商到达高峰,大量的西域药材涌入,郭家会组织所有的异域药材和南边运来的药材一起在这里出展。现场交易。”
旁边人咦道:“所有的药材都要在这里交易么?”
那人道:“差不多吧。沙陀口一地的药材生意,都是郭家掌控的。就是专走口外生意的沙陀帮也插不进手来。外地新来的胡商,要是不走郭家的线,是没有一家药铺能接他的货物的。”
旁边人道:“我记得前几日不是出了官榜,说因为战事吃紧,要求停止交易疗伤的主药么?”
那人冷笑道:“官家虽然厉害,但这里是沙陀口,郭家的地盘。难不成还有能管到郭家头上得人?”
旁边人维维称是,那人再一点那官榜,道:“你看这布告,上面根本没写什么药仙会的事吧。那是因为能与闻此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才不会告诉俗人详细信息。就是官府往年郭家会给官府下帖子,今年官府得罪了郭家,郭家若是把帖子一扣,连官府都没地方买药材去。嘿嘿,这就是郭家的威风。”
孟帅心道:跟官府斗?还是有兵的官府?这不是妥妥的作死的节奏吗?郭家不会有那么疯吧?
当下摇了摇头,离开郭家药铺。
他却没看到,在他离开时,一个红衣少女从二楼的窗户俯视着他。
见他离开,那红衣少女问旁边的人道:“三小姐还没回来?”
旁边的伙计道:“三小姐在忙交易会的事,最近怕是不好抽身。”
那红衣少女托着下巴道:“可是这边也有了变故。看他神情,对这里有了芥蒂,这不是小事。罢了,我去走一趟。”
绕过郭家药铺,孟帅先去房产经纪那看了一眼。
既然决定绕开那个是非窝,最好还是换一套房子。若在前世,买房子那是天大的事,现在对他来说,却也不算什么。
水思归很能“挣钱”,虽然花钱大手大脚,最后又买药支出一大笔,最后竟还能剩下几百两银钱,足够孟帅买一套三进的院子了。
随意挑选了一下,看好了一套小四合院,孟帅溜溜达达的往东城去。
东城多武馆,也有几个帮会的堂口。虽然不如南城嘈杂,但却更加混乱。鱼龙混杂,有混混,也有真正的高手。往那边去,他是要去干正事。
第一步,先要找到顽童聚集的地方。
传谣言,找顽童,这是一个古老但很管用的方法。
孟帅今天传的,也不算谣言。
“南城柿子胡同里左边那套房,住了一个封印师。”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消息,封印师学徒难道不是封印师?不要歧视人家嘛。
当然,这短短一个消息,对于大多数人甚至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但偌大的沙陀口,总有一两个、两三个、乃至四五六七八个识货的人,是不是?
如果这五六七八个人带着更多的人去封印师家里求真相呢?
别管那封印师到底还在不在房子里,只要有人来,就有热闹,而一个封印师给那幽僻的小胡同带来的乐子可有无数种可能。
况且,孟帅还给这些朝圣者准备了彩蛋。
就是水思归演示封印术,用“开锋术”封印过的那把铁剑。虽然是最普通的封印术,看起来又不起眼,但至少也是货真价实的封印术,是不是?
只那把铁剑,就可以作为封印师的铁证。
至于最后能欣赏到多大的乱子,孟帅不敢保证,但足够把水搅浑。
浑到让那对姐妹视线被搅花,别老盯着自己这一摊。
开什么玩笑,又是闹鬼,又是叛变,又是双方博弈,布局棋子。折腾不折腾?
真当那小院子是独立世界啊,外面有的是人好不好?
倘若那郭宝莲一心求清净,最好自己搬走,不然孟帅只好搬走,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不过搬走之前,也不能让人堵着门讨债。
一面想着怎么把自己想要传的事情编成更顺畅的儿歌他在这方面不是很在行,就见街角一群顽童正围成一圈,中间有一人正低头问他们话。
怎么?还有同行,今年传谣的生意这么好做,看来真是世界大同了?
孟帅略感惊讶,再一看那人,更是一怔,原来那人一身缟素,就是他刚才在街上遇到那个仪表堂堂的汉子。
那人正自低头跟顽童说话,抬起头来看见孟帅,也是一怔,突然笑道:“小兄弟,你也住在这附近?”
孟帅摇摇头,道:“我来找我的小伙伴。”
那人拉住他,道:“那好,我有件事情找你,这边来。”说着一路把他拉过墙角。
孟帅吃了一惊,这人的劲力不小,在他没有明确挣扎的情况下,拉起他来轻松自如。
孟帅手中虚捏,使得脉门脱开掌握,左右摆出八卦掌的起手式,只要那人稍有异动,立刻反击。
孟帅这个动作虽小,那人却看见了,也没表示,道:“孩子。你家里没大人是不是?”
孟帅更加警觉,道:“别看我家没大人,我师父可厉害了,一拳下去,沙陀口就没了。”反正是卖萌,降低对方的警觉性,不如说得更扯淡一点。
那人果然好笑起来,道:“那你晚回去一会儿也没关系吧?不如跟我去一个地方,回头给你糖果吃。”
孟帅鄙视道:“想拐我这样的,除非趁我不备打晕了扔车上带走,靠诱惑这一招是没用的。”
那人又好气又好笑,道:“要拐卖孩子还不简单?刚刚那群孩子,傻得都冒鼻涕泡了,你看我带走哪个没有?我傅金水活了三十年还没被人这么看低。这个”
他手掌伸开,里面全是金瓜子,在阳光下耀眼生花。
一伸手拉开孟帅的衣兜,一把金瓜子哗啦啦的倒了进去。孟帅登时觉得衣服一沉。
“我今天有件要紧事要办,带上个孩子更好。你可愿意跟我走一趟?”